既听到了河水声,没走多远,便到了河边,怕记忆与现实存在差距,几人没敢走得太近,只站在河滩边看着小女孩继续往前走。
小女孩啪嗒啪嗒往河边跑,虽然仍然拖着比身高高出一大截的锄头铁铲,但一点没有在老房子里时的疯狂诡异,就像她不是咬了爷爷手掌、掀了饭席、抢了工具,而是被家长关在家一整天,终于逮到机会溜出门去找小伙伴玩耍。
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几人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拖着锄头铁铲往这里跑了小女孩停在离汹涌河水只有半步之遥的岸边,挨个把地上的锄头铁铲往河里踢,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能拖着跑的锄头铁铲到了这河边就好像生了根一般,再也轻易拿不起来了。
她人小腿短,动作又过于急切笨拙,好几次踢空跌坐在地,看得人忍不住皱眉……实在有些危险,照这样下去,只怕她会比那些农具先下水。
几次不中,小女孩越急躁,青白小手用力扒拉抓挠没有五官的脸,脸上裂口出断断续续的‘噫噫呜呜’声,像牙牙学语的婴儿挣扎着想说出第一句完整的句子,又像忘了如何说话的哑巴多年以后再次试图开口说话。
然而憋了半天就只憋出两个有些走调的音节。
“姐姐、姐姐……姐姐……”
小女孩对着汹涌翻腾永不回头的河水翻来覆去地喊,从刚开始的磕巴干瘪到后面越来越流畅,声声不停。
自从进入记忆幻境以来就只听到过小女孩嘶哑尖叫的戚小胖有点感慨:“原来不是哑巴啊……不对,小公主有的不是个妹妹吗?她这是在喊谁?”
卿白没有回答戚小胖的疑问,只是把抱着的李苍蓝轻轻放到地上,然后蹲下身,注视着她没有光亮的眼睛,轻声道:“她在喊你,不应一声吗?”
李苍蓝的声音在汹涌的河水声中显得轻飘飘的,她歪歪头,像是有些惊讶:“卿老师在说什么呀?”
戚小胖也被卿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左看看卿白,右看看李苍蓝,心里缓缓冒出个毛骨悚然的猜测,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九年倒是面色不改,早有预料一般,似乎对他来说,眼前这个李苍蓝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卿白是如何看出真假。
卿白帮眼前的女孩理了理有些卷边的裙摆,然后垂眸看着指尖清晰水痕,叹息道:“裙子都湿透了……就算是夏天,也很冷吧。”
李苍蓝徒劳地张了张嘴,只出一声沙哑的‘啊’,然后下一瞬,就在戚小胖惊恐的视线里血肉消融,脸上那双半个巴掌大的眼睛只剩大得畸形的眼眶,有涓涓细流不停涌出,只是那不知是泪是水的液体中不时夹杂着几片惨白碎块,像是……泡了的皮肉。
等水流尽,李苍蓝也换了个模样,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穿着件不太合身的毛线衣。
戚小胖突然恍惚想起从前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科普,说人不幸溺死后需得尽快打捞尸体,不单单是因为家属与人道主义,也是因为尸体在水里泡得太久不仅会白肿胀,还会破裂,据说泡了二十天以上的尸体只要轻轻一碰那些皮肉便会脱落,即便没有鱼虾啃食,也难留全尸。
……他好像知道小公主为什么会漏水了。
“冷……河里好冷的。”
小姑娘声音幽幽。
卿白的心仿佛浸进了眼前河里的水,湿漉漉的,他努力笑了一下,柔声道:“那怎么办啊?哥哥给你烧好多好多厚衣服好不好?”
“不好!”
小姑娘突然也笑了,露出两排白生生的小牙齿,她说,“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夏天大中午不可以来水边啊?”
卿白眼眸微动,作势想了想,顺着她说:“没有,为什么夏天大中午不可以来水边啊?”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因为会被水鬼抓下去哦!我就是这条河的小水鬼~”
水鬼抓交替的故事估计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在小的时候都听家里的大人半是恐吓半是警告地说过,故事背景各有不同,但操作流程大抵雷同,都是在水里淹死的人成了水鬼以后就离不开那片死水了,必须要等在那里抓下水一个人当自己的替身才能离开水底去投胎转世……被抓下水的新鬼亦是如此。
谁能想到童年夏日纳凉小故事竟成现实?戚小胖生怕她的下一句话是你们就是我今年的抓人kpi……但见他卿哥表情不变,九年也不动声色,砰砰直跳的小心脏顿时安稳了一点。
……他卿哥甚至还笑着问了一句:“那你想抓谁呢?”
正巧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落水声,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回头一指:“当然是她啦,我们都是女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