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也是二十多岁的成熟青年,看其衣冠楚楚气质不凡,非从小长在琼堆玉砌的锦绣窝养不出这等风姿神貌,怎么就被九年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问出了中小学生紧张忐忑的课堂抽答的既视感……九年也不像是那种回答不上问题会体罚或言语侮辱的恶老师。
红老板笑吟吟地看着裴慈,藏在金丝镜片后的一双桃花眼里盈满了揶揄的笑意,像是在说你也有这种时候。
裴慈自然看到了,他回了个无奈的眼神,心中叹息在阴间盘桓时日太长,所见所闻太广,自恢复前世记忆至今,即便日日将那些事当睡前故事讲,也只略提过九年之名,并未深讲……看来今天得开个九年专场。
毕竟这位比起心善,更为出名的是千万年如一日的刚正,而且还是阴间为数不多能让殷为怀吃瘪退步的神……兽。
卿白自听到记忆俩字瞬间就精神了,也不管这两人一点不避讳的眉来眼去,竖起耳朵生怕漏掉关键字句。
裴慈也没让他失望,只迟疑了片刻便放下了心中紧张忐忑,如实说来:“轮回转世后因为入轮回台前我的魂魄便已……有残缺,勉强正常普通的过了二十几年后,这一世的身体便迅崩溃,药石无医,在医学手段已经用尽的情况下家里人只能求助玄学,万幸经一位周姓天师指点,我找到了我的一线生机。”
说着,裴慈看了一眼一旁笑而不语的红老板,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裴慈也垂眸一笑,款款温柔,只是再开口时,明显省略了不少东西:“……然后经过许多努力,我残缺不稳的魂魄融合……修复如初,身体也逐渐恢复健康,已算皆大欢喜,但随着魂魄与□□的恢复,那些前世的记忆也随之苏醒。”
卿白心头一动,下意识仰头去看九年,然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九年刀刻般优越的下颌线,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你如今感觉如何?”
卿白没看错,九年此刻的确神色凝重,他蹙眉注视着裴慈,“恢复记忆后魂魄可有感觉疲惫?□□可有不时虚弱的现象?”
裴慈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红老板就已经替他回答起来:“暂时并没有异样。”
“他恢复记忆可是有什么……不妥?”
卿白也端正了姿态,双爪交叠认真听讲。
九年沉思了一会儿,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分外简洁凝练:“按理来说,普通人类的身体是承受不住他那些年的记忆的。”
“承受不住……会如何?”
红老板眼里没了笑意。
九年想了想,用了个浅显易懂的比喻来解释:“人的身体就像盛水的木桶,魂魄是外面的桶箍,而记忆如水,木桶的容量是有限的,当记忆过限量……”
卿白想起了著名的木桶定律,一只木桶盛水的多少,并不取决于桶壁最长的那根木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根,所以想要增加木桶的容量只能增长或替换掉短板,可放在人身上,又该如何增长替换呢?
卿白还未想明白,就听九年说:“当记忆过限量,若是不多,便水满则溢,若是太多,便似洪水旋倾侧,桶箍断裂木桶破碎。”
原来没有增长替换这个选项,只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在这个比喻里,桶箍是魂魄,木桶是身体……难怪九年得知裴慈恢复记忆后第一反应是询问他魂魄身体是否虚弱疲惫,想来裴慈的记忆量是后者。
……那九年呢?卿白突然想到,以九年自己都记不清年月,遇事需要时间反应的记忆量,他的身体与魂魄是否承受得住?那些被遗忘,或者说暂时被封存、被搁置的记忆是不是正是他维持‘木桶’水位平稳的不得已妥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卿白就控制不住地深想,越想越心慌,窝在九年臂弯已经给不了他安全感,于是卿白仗着身形小巧不要兽脸,四爪并用迅沿着九年手臂一路攀爬至肩窝,一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模样。
动作之流畅,态度之坦然,看得裴慈都快忘了自己身上堪称定时炸弹的隐患,默默感叹不愧是天生地长的灵兽,这小灵犀好像知道自己很珍贵。
裴慈忘了红老板却不会忘,他皱着眉沉着脸问:“可他恢复记忆以来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反而一直在慢慢变好。”
九年怕肩上小东西没趴稳摔下去,抬手默默护在卿白脚下,动作自然而娴熟,一点不耽误他同时观察裴慈周身的‘气’。
凝神静气看了半晌,九年神色也轻松了些:“凡事都有例外……你这两年可是服用过蕴含大量纯净灵气的灵物?或是有人以极阴之气持续不断地为你滋养神魂改善体魄?”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瞬间问沉默了两个人。
卿白单爪捂脸,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沉默只是暂时,事关人命,问题还是要回答的,两人同时开口
裴慈:“服用过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