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布置着一出炉火,袅袅升出热气,把里里外外都腾升着暖意,婢女进进出出添着柴火,尽可能不去打扰到淳于烁。
淳于烁听见动静不知觉醒了,抱着被子舒服地挪了挪地,睫毛轻颤,睁开双眸努力适应着光线,看到阚飞渊站在不远处,一下睡意都没了。
要是放在从前,他还能对着阚飞渊撒娇,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如今他是纯妃,是圣上的妃子,自然在阚飞渊面前不能失了仪态。
最先朝着他冲上来的是于亥,于亥瞥了瞥门口的方向,用着两人皆听到的声量道:“小殿下可算醒了,宋公公在门口候着呢。”
淳于烁挑了挑眉,翻了个身,然后缓缓挺直腰背起身,“何事?”
自从吃了逍遥王给的白色丹药,他背部罕见好的七七八八,原先的针孔痕迹逐渐变小,疼痛感也在消弱,为此他才能睡得那么舒服。
“说是圣上病入膏肓了。”
于亥耸肩,依然嘀咕着,“短短几日就病入膏肓,怎么不直接死啊?”
淳于烁掐了于亥大腿,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见于亥可怜巴巴的表情,最后还是心一软,道:“门外便是宋公公,要是被听去,你会因为诅咒圣上被株连九族的。”
由于于亥三代无近亲,指不定小殿下都会被牵累进去。于亥闻言默了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便替淳于烁挑了件衣裳,一层层替淳于烁穿上。
淳于烁身穿惨绿罗衣,黑色墨发以竹簪高高竖起,显得面色闲雅,又在那尖尖的下巴显出孤瘦。他背脊挺直,对着铜镜看穿自己,好似淡天的不染,彰显出身份的不同。他没有笑,却在铜镜中看到忽闪而逝的哀。
然而这一切敛如阚飞渊眼底,目不转睛,呼吸一紧,心脏隐约有些做疼,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记忆,看不清人脸,只闻得见声音。
好像是在一个夜,玄月挂在一旁,繁星点点,孔明灯亦是。
两人坐在城墙上观烟花,一束束烟花犹有魅力,看得二人心猿意马。模糊的影子亲昵挽着他的手臂,头靠着他肩膀,语气十分的轻快且欢喜,“阿渔,汝送我衣服真观!”
他温柔一笑,单手搂着模糊影子的肩膀,嘴唇碰着那人的额头,道:“你喜欢就好。今后,不,是每一年,我都会送你衣裳。”
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看清了那人穿的衣服,正是纯妃所穿。他猛然一惊,还想继续探索些什么的时候,脑袋一阵阵疼痛,只听得见那人用着真挚的语气同他说。
“那吾将藏之。”
吾将藏之。多么温柔的一句话。
难道纯妃所说如真,他们真的认识?阚飞渊思忖半响,果断晃了晃脑袋,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诫自己是有妻儿的,不能伤了她们心。
淳于烁没发现异样,走出厢房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侧头小声说:“这不是阿渔送我的衣服么?你怎么就拿出来了?”
于亥迷茫了瞬,终于想起了衣服的由来,捎着歉意道:“抱歉,我看这件衣服很衬小殿下,就给穿上了。”
淳于烁抿唇不语,顿了顿脚步,回首凝了阚飞渊一会儿,睫毛眨了眨,还是闪过了一丝失落。
雨后气温回升,地面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迹,婢女们正扫着水,见纯妃来了纷纷埋头认真干活,忍不住惊讶纯妃何时能下地走路了。
等着纯妃稍远,有人撞了撞隔壁人的肘子,好奇问了句:“不是说纯妃快不行了么?”
“对啊对啊,我可听说圣上选好了墓地,打算随手一埋呢!”
“你们怕不是忘了圣上残暴不仁么?纯妃还能被埋,称得上是好了呢!”
“不过,就没人回答我纯妃究竟是怎么下床的?怎么步履平稳,一丁点也不像是重疾的人呢?”
一时间无人做出答案,大眼瞪着小眼,满脸写满了好奇。
阚飞渊跟在后面自然听见了谣言,不善地冲着那几人一笑,手中的剑微微亮出剑身,那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干活。
对于嵇憬琛残暴不仁,他认。但是纯妃并不是重疾之人,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书房幽静宁人,淳于烁踏入此处感觉到了心灵的净化,呼吸变得稳稳的,就看到宋玉德等在外头,朝他微微一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推门进去,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檀香味。
淳于烁垂眸看着嵇憬琛疲倦的神色,正认真地披着奏折,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他站在案前等待嵇憬琛的话,静静地注视着,没有出声。
约是一炷香的时间,嵇憬琛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神楞了一下,失笑道:“来了怎么不告诉朕?”
“圣上在忙,我不敢打扰。”
淳于烁如实回答。
嵇憬琛摇头,“你来不算打扰。”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嵇憬琛低头将最后一个奏折批完,拾掇了片刻,立身腿有些麻,好在自幼练习的武力没让他倒地。
“乐乐……”
嵇憬琛的话刚出口,淳于烁直接打断:“我听宋公公说身上病入膏肓了,怎么还有心批奏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