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空青端着蛋糕,一言不发地等她发泄。
良久,屠准仰起脸,蓬乱的头发下,因为低血糖而发白的脸和唇,都被眼泪弄脏,一脸病态憔悴,她扯了扯干涩的唇:“李奶奶呢?她这辈子吃过提拉米苏吗?”
裴空青浑身一僵。
是他太自负,以为无论她说出什么话,他都有足够的招数来应对,却忘了她永远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类型。
沉默片刻,裴空青垂下头,闷声说:“是我的错。”
屠准紧紧抿唇,收回视线。
她不知道他与李奶奶,除了是同样穷困潦倒的邻居外,还有没有别的羁绊,她只知道,这种企图转嫁罪恶感的低劣行为,未能减轻一点心里的闷痛。
其实裴空青并不比她好受多少,他同样一整天没能吃下一点食物,只是他忙里忙外,不像她这般清闲,所以看起来好像还是个活人。
但现在清闲下来了,他的白发和白睫都沉默着,他也成了一具失魂落魄的雕塑。
她还有可以期待的阳光,可以依偎的臂膀,可以奔赴的怀抱。
那他呢?他有吗?
屠准这才想起,他们才相识几天啊,她对他一无所知,为什么会理所应当觉得,他该保护她?该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该去替无辜的人挡刀?
都是人,都会怕。
想起李奶奶临死前喊出来的话,她又淌下一行泪,哽咽着说:“你没有错,不幸中又是万幸,那时候你出门了。”
屠准伸手推开玻璃窗,晚风潮热,蝉鸣焦躁又嘶哑。
“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空青腾出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我和李奶奶相识三年了,却从未想过,她会不会也喜欢吃提拉米苏。”
“明明我,自私、冷漠、任性,她却毫不计较,甚至会揣测我的喜好,比如,同样都是肉包子,肉沫豇豆的我可以一连吃三个,白菜猪肉的,我每次只吃一个,所以后来,她就常做肉沫豇豆的,我还以为,是她也更喜欢这个口味。”
沉默须臾,屠准抬起头望着他:“李奶奶怎么样了?”
裴空青放下蛋糕,半坐到窗台,微微弓着腰,声音沙哑低沉:“灵魂已经去天堂和家人团聚了,□□还在人间,要去告别吗?”
“明日火化,三日后下葬。”
“屠准,李奶奶没有家人,我们要去为她披麻戴孝。”
屠准睫毛轻晃一下。
裴空青重新端回蛋糕,舀起一勺,却不急着递过来,而是盯着蛋糕说:“我们不能拿自己的善意去绑架别人,同理,也不该拿别人的善意绑架自己。”
“被逼无奈的拯救,和自由积极的赴死,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屠准,害死李奶奶的不是你,她是希望我们活下去,才会勇敢地站出来,虽然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但同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