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苑唤我:“皇姐……”
她的眼泪唰的下来了。
这是打算走温情风?我用毛笔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哭的吵到孤了,孤会让麒麟卫给你扔出去。”
以电光火石之速,她将哭声收了回去,只是眼有凄凄,神情惶恐,却又怕我真的不耐烦,连再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连忙切入正题。
果不其然,是为了她姐姐来的。
“皇姐,其实姐姐她,很羡慕您,从小到大都很羡慕,她虽然是长女,可是却连您待遇的十分之一都够不上,您是皇后所出,兄长还是太子,但她还是不服气,处处和丹阳殿下比较,吃穿用度,喜好和言行,可是皇姐从没在意过,直到她抢了先皇后的东西,姐姐这才发现,您其实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说到这里,和苑自嘲地笑了一声,“皇姐您那种眼高于顶的骄矜之气,她学了那么久,却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听着颇觉疑惑。
哪眼高于顶了?
我明明在宫里装了那么多年乖女儿,除了偶然生起气来把人打一顿,我连和人起争执都没有几次。
而且,我打人都没有下死手。
怎么能算的上骄矜,我甚至感觉我很善良,这些人我真是无法评价,眼睛都被老鹰叼走了吧。
我道:“所以,你想为谁求情呢?我的好妹妹。”
忽然想到那桩家宅密事,我拊掌道:“该不会是让孤放过你小叔子吧。”
和苑面着脸,看不出一点方才的伤怀,她道:“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我好歹是个公主,犯不着为了他在太极殿丢脸。”
我歪着身子,拿手撑着额头,就这么看着和苑,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折了又折的纸,云女接了过来,拿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和苑说:“这些都是和姐姐有联系的西戎贵族。”
其实上我打算过几年就攻过去,根本不想管她那姐姐的死活,但她们一母同胞,在宫里不算风雨同舟,肯定比旁人更为亲密。
刚开始把和苑软禁在公主府的时候,她可是闹得很欢,后来学乖了,不闹了,才能偶尔被人看着出来放放风。
但是既然她聊表诚意,我也不能如此吝啬,等着她说出此行的意图。
见她嘴和糊住似的,我才道:“保留你的封号,让你继续享受富贵,甚至能让你小叔子改头换面做你的新驸马,但唯独,不会给你姐姐留一条命。”
和苑瞳孔一缩,双手紧紧抓着裙摆。
良久,她才叩谢圣恩。
她撑着地板踉跄着站起来,一时间身形不稳,云女还上前扶了一把,她一步一步挪着腿走出太极殿。
我提醒了她一句:“比起死了,在孤手底下活着更痛苦。”
比如自杀多次都被救下来了的萧歧。
不能叫萧歧了。他已经被褫夺了姓氏,只能叫个歧,以后还不知道会苟延残喘多少年,反正我会让他尽量活着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和苑当真怜惜她姐姐,不会再央求我留着她姐姐的命。
谢灵仙和走出太极殿的和苑擦肩。
这时辰也该用膳了,我站起身来,高高兴兴去着人安排膳食。
用过晚膳,我躺在榻上翻看佛经。
谢灵仙坐在我身旁,将方才在殿中的情景又大致复述了一遍,我头也没抬,就说道:“如今云女可算是听你的话,好像是从姑苏带来宫里似的。”
“关云女甚事,我就在殿外听着。”
谢灵仙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又翻起书页。
我平日背着谢灵仙生个闷气,想要暗搓搓做点什么,云女转头就告诉谢灵仙,拦都拦不住。见我不回话,谢灵仙又说:“和苑跪在那里,莫名让我想起,以前殿下向先皇求情的时候。”
我这才抬头,疑惑问她:“哪像了?”
她反问我:“不像吗?那时候的陛下倔强,一连跪了数日,要不是您身子骨好,定是要跪出来个好歹的。”
我忽然笑起来,凑近谢灵仙。
“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我语带戏谑,她却忽然咳起来,下意识拽住龙袍衣摆,我赶紧抚着她的纤薄的背,让候在外面的云女唤医官来,谢灵仙却连忙说不必了。
方才用膳她就胃口不佳。
吃了几口,将筷子放下去看着萧慈吃东西,桌上多半的东西都进了我的肚子。
那一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我找借口让宫人把她带回东宫,萧慈却总是想跟着谢灵仙,我真是好不容易打发走的。后面我给她夹菜,她只摇头。
我那会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谢灵仙就说是有些劳累,无妨。
无妨,无妨,总说是无妨。
早该看出来她说这话十有八九是逞强。谢灵仙拉着我的手,明日再看也不迟,我钳住她的手腕,说道:“怎么,还怕我杀了他们不成。”
医官年纪不小了,鬓边都能见出白发,弓着腰擦着汗走进太极殿的内殿,就听到我冷笑一声说着打打杀杀的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听得我牙酸,我快步过去,拎着他的领子让他站起来,“孤随口说的,不杀你,别废话,赶紧诊脉吧。”
这脉诊的不得了。
原来谢灵仙病愈后,其实迟迟未见好,只不过为了不让我惴惴不安,反复追问,再问责周围的人,便会提前服药来止住病症,一来二去却又用量过多,不是长久之计。
我气得拿手指着谢灵仙。
她将长袖半遮住下面半张脸,就这么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我,平日里绷直的肩胛都微微蜷了起来。还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心虚的样子,直叫我新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