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杜小姐,已经没事了。”
“现在的小孩子也不容易,读书很辛苦,我看你女儿,眼睛都眯着。”
“是她自己睡太晚了,这孩子有些认死理,练字的作业,别人都是用水笔写的,只有她用铅笔,写到不满意就擦掉再来,连本子都擦破了。多花了很多时间。”
“认真总不是一件坏事。”
叶春彦笑笑,不置可否。他用余光扫见老赵正站在不远处,绕有兴地打量他们,好像在观望着一场戏。叶春彦忽然明白过来,他们都太年轻了,很容易把故事往另一处去想象。他也顺势看向杜秋。
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但他们对彼此都有些新鲜感,昨天的场合太乱了,都没空去关心长相,现在在很合适的阳光下对望了一眼,反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气质上冷归冷,杜秋的长相称得上一句斯文雅致,昨天开车时戴着眼镜,现在脱了,淡淡涂了眼影,却没画口红。她和她妹妹差不多高,齐肩发,没什么棱角的鹅蛋脸,鼻子长而直,命学上这似乎是贵相。
杜秋也在打量他,先开口道:“你的头发打理得挺好的。”
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外套,这么单调颜色,他穿着倒不显得沉闷,只是五官更浓郁了。
叶春彦微笑了一下,欲盖弥彰似地移开目光,道:“我有好好保养啊,也是看视频学的,擦点油,顺时针抓松就可以了。”
她仔细看了,才发觉对他的手艺是高看了,没什么技巧性,脑袋后面还落出来几根乱发。真要说,打理得还不如她父亲的仅剩的那几撮头发,至少看着顺滑不毛糙。下巴上留的胡渣修剪得很讲究,不显得邋遢,倒像是小狗刚长出来的一圈绒毛。
他真要感谢的是自己爸妈,让他生得高挑又不粗笨。整张脸锐不可当,别人都是用铅笔轻描淡写画的草图,唯独他是用钢笔勾的线。长眼高鼻,瘦窄面颊,轮廓又深,头稍微一偏,就能看从侧面看见鼻尖。上唇薄,嘴角尖,只是微微有些兔牙,让他说话时总是很含糊。在外面她其实听不太清,又不适合凑过去,就只能望着他静静微笑。
他是冷冰冰的英俊,这样的脸配这样的性格倒稀奇,似乎是没棱角的一个人。按经验,漂亮男人总有些自矜,再怎么装满不在乎,眉梢眼角都藏不住得意。可他却只是累,连掩饰都费力气的精疲力尽。这样的人应该没什么闲心惹麻烦,想来昨天的那个眼神是她的错觉。
杜秋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叶春彦犹豫了一下,道:“对,我看过你的采访,是有照片的。”
“你看起来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应该不会乱说吧。”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一切都到此为止。请放心。”
他顿一顿,继续道:“只是有件事我不知道不该不该和你说。”
“请讲。”
他张开嘴,舌尖点着前磨牙,愈发含糊道:“今天早上想来,这颗牙好像有点松动。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撞到的。”
“不管是不是牙都很要紧,快去看看吧。”
她不想加他的微信,就没办法把牙医的微信推给他,只能又抄了个号码和地址给他,“你去找一位姓戴的医生吧,一样把账单给我就好了。”
“其实不用麻烦你的医生,你给我些现钱,我去社区医院看看就好。”
原来是换着花样要钱啊。杜秋笑了,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招,但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白说了出来。她问道:“一万块够吗?”
“多了。只要八千就行了。”
“没事,身体最要紧。”
杜秋要了他的账号,当即转了一万六过去。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她想着,花钱买个清静。
叶春彦收了钱,道了谢,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盯着她手里的咖啡外带杯,道:“这家店的咖啡其实挺一般的。”
“我知道,不过图省力。叶先生是咖啡师吗?”
“开咖啡店的,不过是社区咖啡店,不入流的小生意。”
“那我有空过来喝两杯。”
她说得很真切的样子,但没问地址,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客套的说辞。
车又绕回来,先是停稳,司机下车为杜秋把门拉开,她才上的车。车窗上贴了膜,隔热也隔视线,门一关上,她的背就微微垮下去,昨天的会开到凌晨一点,到底还是累的。
但她还是把车窗拉开一条缝,朝外偷偷打量着叶春彦。不是她多疑,他又露出了昨天那个眼神。他的脸往左边侧,眼睛却往右面斜,眼睛半眯,眉头微皱,一个轻蔑中暗含怜悯的眼神,像是在看雨中的流浪狗,或是泥地里打滚的傻子。
他拿了她的钱,怎么还敢这么看她?杜秋哼了一声,气得发笑,捏咖啡杯的手一紧,咖啡就撒出来些。她急忙抽纸巾来擦。
老周以为是车太晃,怕她不高兴,“不好意思,起步不太稳。”
“没事,是我没拿稳。你有没有看到,叶春彦刚才看我的眼神?”
老周显然会错意了,笑道:“他到底是男人嘛,看到漂亮女人总是要多看几眼的。”
杜秋不作声,为这种人搅得心烦意乱太荒唐了,说出去反倒显得自己太小心眼。微微叹口气,还是算了。她转了转手里的咖啡杯,原本就不想喝,只是拿来暖手,现在被叶春彦一说,更是倒胃口了,她让司机一会儿找个垃圾桶帮她丢了。
到了公司,她立刻就忘了叶春彦的事,今天的日程安排得很紧,上午连着有两个会。下午爸爸要来公司接受采访,前前后后的流程都要安排妥当,虽然有王秘书处理,但她总要亲自核实一遍才安心。晚上还要吃饭,带家长的四人晚餐,她和未婚夫林怀孝,再加上各自的父亲。这么一排,中午倒还能抽出几个小时,她准备回家一趟,和妹妹好好再谈谈。这么小的年纪不肯读书,总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太不像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