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来她的丝袜,像是剥下鸡蛋上的一层膜,随手一丢,道:“我也挺喜欢这里。最大的好处是隔音,第二大好处是有烘干机。可惜烘干机不能烘干大件。现在洗了床单,晚上我只能睡床垫了。”
我这一辈子全毁了。我的希望,我的追求,我的理想,全完了
狄梦云新买了一件丝绒外套,剪掉吊牌,也不洗,就穿着新衣服在外面闲逛。她虽然没有好的包相配,但看在她年轻女孩的面貌和首饰上,店里的人总还是热情招待她的。她当然不买东西,只是看,享受灯光迎头浇下的快乐。
她并不愿意回家去,知道母亲又在哭哭啼啼,换在往日,她早就慌作一团,这次却格外镇定。朱明思的事后,杜秋虽然明面上辞退了她,但私下给了她二十五万当损失费。这钱拿来当学费再加上奖学金,够她去欧洲留学了。博士又有一笔工资,再怎么也能支撑生活。
杜秋给机构那边的理由是时间安排不过来,自然不影响狄梦云的声誉。她原本还想再找一户人家当家教,机构刚安排好,还没来得及面试。黄芃就上门来闹了,拉了一道横幅在机构办事楼下面,指名道姓骂道:“狄梦云小姐一边当家教,一边勾引我老公。请你给个交代。”
刚见到横幅时,她吓得脸色都变了。须臾又镇定下来,丢人显眼的又不是她。机构那边要她给个解释,其实暗地里已经在走辞退手续了。好几个群都在议论此事,有同事故意截图给她看。桃色谣言像是蟑螂,打不死又爬得快。越辩白,看客就约起劲。她也不解释,索性一走了之。
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家里,说要准备出国的手续,不想太累。母亲倒也相信,就留她在家里温书。但没瞒过几天,横幅就挂在她小区里了。正对着她门口的两棵树上,绑着一道横幅,道:“这栋楼的三楼住着一个小三,专门勾引已婚男人。”
狄梦云直接报警了,故意装不知道,等着他们调监控。折腾了一阵后,终于从车牌号找到了黄芃,双方调解一阵后,走的是民事和解。她赔了三千块了事,洋洋得意着走了。
狄梦云气不过,道:“我就不能告她诽谤吗?”
警察道:“可以是可以,但这不归我们管,你要去法院里,找个律师。我劝你算了,挺烦的,又费钱。”
忍,普通人的求生路。她咬紧牙关回了家。她母亲急着问她情况。她只说是被诬陷的。母亲又气又急,说话颠三倒四,哭哭啼啼,自以为是不得了的人物,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怎么会这样,妈也没办法,再找找人帮你想办法。”
狄梦云嗤笑,受够她的惺惺作态,索性坦白道:“不过他们找上我也是有原因的,我之前和她设了个局耍过他。”
她和杜秋密谋的前因后果与母亲说了遍,见母亲脸色惨淡,她倒有报复式的快感。
“都是妈妈没用,没教好你。看你变成这样,妈妈真的心疼。你快点把钱还掉。”
“凭什么?我凭本事赚的钱,我才不还。我从来没这么好过,以前我活在你的教育下,我痛苦得不得了。现在我想通了,想要什么我就要靠我的本事去争。谁比谁高贵啊?到手的东西就是我的。”
狄梦云甩上门就走了,连着几天花钱添置衣服。一件件装点在身上,她倒也多出几分娇贵的小姐气。
但心里还是苦闷。旧小区人多眼杂,事情早就传开了,她每次回家,都有几个老头老太盯着她窃窃私语。她是身败名裂了,可黄芃也未必会收手。虽然可以找杜秋帮忙,但她认为她们是平等的交情,能应付时,就不想为她添麻烦。
她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手链,莫名安心,就笑了。
回家前她买了两打奶油泡芙,并不说什么,只是当着母亲的面搁在冰箱里,自顾自回了房间。老房子隔音差,过了一阵,她就听到外面开冰箱的声音。母亲就喜欢吃这类甜点心,而且只吃特定一家店现做的。以前家里穷,母亲只买两个,吃完了只说太甜,不好,下次不要买。
她冷笑,更觉得母亲虚伪。平日里一面感叹她命苦,一面也不拦着她去做工。现在在看不上她的钱,也不妨碍吃她花钱买的点心。
外面有走路的声音。一双旧皮鞋,穿得根要掉了,踢踢踏踏走进来,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超市老板来了。他原本是雷打不动,来她们家里吃饭的,这段时间为了避风头,就不常往来了。
拉椅子倒茶,喝茶,开塑料盒子。超市老板道:“这个泡芙你还吃吗?不吃我帮你吃掉了。我想你现在也吃不下东西。”
母亲淡淡道:“我不吃,你吃好了。”
奶油馅似乎漏出来些,他边吃边吧唧嘴,“你女儿怎么搞成这样子?以前看她还不错。”
“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阵,母亲开始哭哭啼啼,抽纸巾,擤鼻涕的声音。
“你也别哭,哭解决不了问题。我看她是读书读成老姑娘了,憋得慌。现在事情都这样了,干脆早点让她结婚好了。我有个朋友,人挺老实的,要不我下次带过来看看。”
他一面说话,一面嗑瓜子。瓜子皮沾在嘴唇上,就用力呸了一声,吐在桌子上。
“我也不知道。”
他还想再说几句话,狄梦云却忍不了,冲出去,随手抄起桌边的保温杯,拿水泼他,吼道:“你给我滚!你再买一辈子牛奶也没资格来管我。”
水浇湿了他左边肩膀,他骂骂咧咧地往吐瓜子皮,想动手又觉得不占理,就把手里的瓜子往地上一丢,甩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