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顺的亲娘就更不得了,乃是宋府最得偏爱的二公子的乳娘。
宋老爷早年丧妻,二公子虽是庶出,其母却十分受宠,这些年宋老爷一直想把这名妾室扶正,当自己正儿八经的续弦。
而宋府的嫡出大公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任谁都看得出,宋二公子才是更有可能继承宋府家产的那一个。
有这样的双亲,于顺经手的自然都是肥差。
秦夏瞧了瞧见面之后,明显无意起身相迎的于顺,暗自感慨:怨不得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于顺的眼睛,看起来快长到脑瓜顶了。
但他今日是来谈生意的,只要钱给到位,面子上过得去,他可以不在乎对方的态度差些。
于顺今日来常悦楼的本意不是见秦夏,而是为了两个月后老爷的寿宴,来这里请厨子。
这会儿正事谈毕,他也急着回府,所以秦夏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正事。
“秦老板,来之前韦大应当同您转达过我的意思,咱们之间也就不绕弯子。”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煞有介事地润了润喉,继续道:“我近日有意在城中开一个熟肉铺,便想到先前韦大送来过几回您做的铁板鸡架同卤鸭货,滋味尚可,同韦大一打听,得知您正好近来手紧,正在转卖吃食方子换得银钱。”
说到这里,于顺总算露出个不那么敷衍的笑容。
“我一盘算,这不正好巧了?忙令韦大将秦老板请了来。您放心,我是带着银钱来的,价钱谈妥,我这边立刻付账,不耽误您晚间的生意。”
于顺一副看起来势在必得的样子,全然没想到秦夏在自己语音落下后,反而蹙起了眉头。
“这就奇了,来之前韦大哥只同我讲您对铁板鸡架的方子有意,怎的突然又冒出个卤味来?”
秦夏当即面色不虞地看向韦朝。
“韦大哥,此事就是你办得不地道了,你明知那卤味方子乃是从我曾祖那一辈传下来的秘方,我曾祖奶奶可是在前朝相爷的府上当过厨娘的,这样的方子,别说外人,就是家中内子都不知晓!我若卖出去,岂不有违祖训,成了那等人人唾弃的不肖子孙!”
他一番慷慨陈词,把起初没把秦夏放在眼里的于顺都吓了一跳,韦朝更是脸色一白,开始两头赔罪。
秦夏一副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的模样,低头兀自饮茶。
韦朝没办法,只好起身朝于顺拱了拱手,“于爷,我这兄弟一时想不通,您给我点时间,我同他讲讲道理,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
说罢就强行将秦夏扯出了雅间,去了二楼回廊的另一头。
两边相隔甚远,实在很难探听到对话内容。
于顺在屋里转了两圈,果断叫住了一个给隔壁送完酒水出来的店小二。
“你,就是你,过来!”
店小二一甩肩膀上的汗巾子,麻溜上前,得了吩咐后把赏钱一揣,立刻就端着两个吃剩的空碟子转身离开。
半晌后,此人围着二楼绕了个来回,又回到了于顺面前。
于顺忙问道:“可听到了什么?”
小二也不是头一回干这事了,加之干这行的嘴皮子就没有不利落的,当即把听来的只言片语复述给了于顺。
“……总之那二位爷吵得挺厉害,个头高一些的那位差点就要下楼走了,还是被另一位爷给生拽回来的,说是让他再好生想想,什么方子是死的,赚来的银子才是活的。”
听到这里,于顺心下有数,给了赏钱后挥手示意小二退下。
人走之后他踱步到窗边,捋了捋下颌上的短须,陷入思索。
诚然他的本意就是伙同韦朝一起,从秦夏手里低价买断两个食方。
那铁板鸡架和卤鸭货的滋味,便是现在想起来也令人垂涎三尺,好似心里有个毛爪子在抓挠。
经了秦夏之手,于顺才知晓那些以前全都丢去喂府里看门狗的鸭下水,和没有二两肉,以为只能熬汤后直接丢掉的鸡骨架,还能这般令人欲罢不能!
街上不是没有旁的铺子或是摊贩卖卤肉,可和秦夏一比,其差异简直就像是拿后院的烧火丫头去比天香阁的花魁娘子。
秦夏在夜市上的摊子他更是暗中观察过,从自己手里五文一个出去的鸡架,售价直接翻了个倍。
需知秦夏要卖这道吃食,还要花五文钱从宋府采买鸡架,要是换成自己,这些鸡架纯然就是白拿的,一分钱不必花。
一个鸡架卖十三文,别的成本算它三文都算多,一晚上卖它五十个就是五钱银子了,若是开个铺子从早到晚地卖呢?
一百个便是一两银子,一个月便是三十两!
于顺一时间又眼红,又心热。
娘说过,府中如夫人扶正是迟早的事,到时其执掌中馈,便是名正言顺,不需要再像如今一般束手束脚。
她决定到时舍了老脸去求夫人恩典,放了于顺的卖身契,于顺也是为此才想早早在府外置一门产业。
现成的鸡架生意就在眼前,再加上卤鸭货好吃到绝妙,同样一本万利,他当即起了心思,以断掉鸡骨架的供应为由,令韦朝代替自己出面,逼迫秦夏低价让出食方。
在于顺看来,秦夏没有别的办法。
卖了是皆大欢喜,自己得了方子,他也能或多或少得一笔银子。
若是不卖,于顺保证对方在齐南县城,再也寻不着第二家能每日稳定供应鸡骨架的地方。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钱他要是挣不着,那姓秦的也别挣!
韦朝本以不想坑了兄弟为由拒绝,等到于顺许诺分他点好处费,兄弟情也就没有那么牢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