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飞机降落在S市的机场,意味着距离任临树出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多个小时。为了能争分夺秒地回到B市,最终联系到一架物流公司的货机,她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哀求着工作人员:“我家人有危险,恳求你通融,我要去救他,我求你们带上我。”
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最终,池之誉留下来等清晨的航班,而她跟随货机飞往B市
,阿姜在机场接她。
她挤在一堆货物中,用力擦拭泪水,这一生哭得够多了,她不想再哭了。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发生的每一个片段,不停地在她心里重复,一幕幕。渐渐,她感到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身体十分衰弱。
临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我不要再为你哭你知道吗?你这次架子有点大,上千人都在找你,我也来了,等我们见面后,你要用力给我一个拥抱。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到达B市。她绕了半个地球,还是回到之前出发的地点,再次和阿姜碰面。匆匆上车,赶往北山。一路上,阿姜的话,格外多,似乎不将叶余生的心扎得痛痛的不罢休。
“幸好我保留了寄包裹给你的快递底单,才想方设法联系上池之誉,不然,我都不敢往下想。我真后悔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你去罗马的事,我就应该一早就说,等你上飞机再说,真是太迟了!也许早点说,他就会去机场追你,也不会去北山飞滑翔伞了。”
阿姜的手机响个不停,也懒得接,“媒体全炸开锅了。这是事发后的第二夜,救援的黄金时间眼看就要过了,生还的几率不断变小。你后悔吗,叶余生,他要是死了,你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啊!”
她心如刀绞。更恨自己的怯弱、虚伪、惶恐,还对他说出那么多口是心非无情的话。
临树,我要你活着。我们要活在爱里,与爱
一样久。
“连周深信都亲自去北山找他,所有人都去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大力量的搜寻。可是,你知道吗,那个赵裁,居然连讣告都拟好了,简直冷血,这次彻彻底底看透赵裁的真面孔。也只有在死亡面前,才会看清楚,你究竟有多爱一个人。”
阿姜说。
“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黑暗的长夜,这一刻,似乎不再生出害怕,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如此想,也不害怕他是死是生。从此往后,生则同生,四则同死,再也不用害怕生死别离了。
北山林场,灯火通明。警车和消防车闪着灯,原本草木四生的一块山地被人踏成路,数百人守在空地上,天上飘着孔明灯,是千树残障员工无法进山搜救,所以在这里点燃一盏盏孔明灯,为任临树祈福。
叶余生缓慢朝通往深山的路走去,这时,一支穿橙色搜救服的小分队,下山回来,她冲上前,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找到他了吗?”
救援人员无力地摇摇头,说:“我们这支队搜了悬崖和水潭,别说找到人,就连滑翔伞的残片都没见到。只能等天亮之后再进山了。”
她松开手,从救援人员那拿了两个手电筒,继续往山里走。被阿姜一把抱住,说服她:“你不能进山,北山地势复杂,有的山还是原始森林状态,从没有人烟踪迹,你这样进去救不了
他,反而弄得大家还要去找你。你听话,救他的事交给专业的救援人来做,你就留在这儿等他。”
“阿姜,你别拦我,我要去找他。”
她的心如同飘到山林深处,在呼唤他。
杜宴清正好赶来,紧紧把她往回抱,勒令的口吻道:“你现在进去就等于是送死!我不能看你白白送死!”
她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别做无用功了,他有几条命能活着回来?我看你,还是准备准备,给他哭丧吧,或许这才是你能为他做的事。”
赵裁出现,嘲弄地说。
“赵裁,我警告你,再乌鸦嘴你信不信我打烂你的牙!给我滚!”
杜宴清指着赵裁的鼻子,呵斥着。
“也比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强,你装什么正义,别忘了五年前捅他一刀的人可是你啊!”
赵裁边逃离边喊。
叶余生被杜宴清和阿姜强行拉回帐篷里。
“他开滑翔伞这么多年,我了解他的滑翔技术,我相信他一定会想办法保命的,他一定会活着来见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也要休息会儿,我和梁赫再进山找,也许等你睡醒了,我们就把他找到带回你面前。”
杜宴清说完,又对阿姜说,“你守在她身边,别让她乱跑。她现在是身心俱垮。”
阿姜点点头:“你去吧,也要注意安全。”
杜宴清起身钻出帐篷,很快又返回,对叶余生说:“其实你去罗马之前,我告诉他你在北山花圃,那晚,他还来看
过你,车就停在花圃外的草地上,他在车里睡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走。”
他竟然知道她在花圃?她想起最后那通电话,以及她的手机遗失之后再找回来,发现拨过他的电话。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不能够确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试一试。
阿姜开车往返奔波了一天,很快便和衣进入梦乡。叶余生轻手轻脚走出帐篷,顺着记忆,按照手机里的指南针,朝花圃的后山走去。。。。。。
在花圃生活的那段时间,她对后山的情况略有熟悉,除了乱石丛和荆棘林,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旁边野生了三株桃花,她自己给那个水潭取名为“桃花潭”
。
曲径莽林,山谷里不断传来鸟被惊扰扑哧着翅膀惊起的声音,还有她脚踩到地上枯枝的断裂声,顺着手电筒的光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走着,拨开树枝、藤蔓和荆棘,顾不上皮肤被划破的疼痛,她心中唯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使她无惧无畏。
当她离桃花潭越来越近时,她敏锐地发现,周围的树丛有被重物压过的折痕,树梢或被折断,或整齐得倒向一边,她顿时信心十足,看来判断得没错,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将两支手电筒一齐打开,朝前方照去,眼前是生长交错的荆棘丛,她只能用手去抵挡住,艰难地走。
穿过荆棘,终于,她借着灯光,隐约看见在水潭的中央,一个红色
的巨大漂浮物,那不是别的,正是滑翔伞!她的目光疯狂地搜索他的身影,低声呼唤:“临树,临树!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她顺着水潭跑,水边的草长得极高,稍不留意就会滑进潭里,她顾不上这些,她确定,他如果不在附近,那就在。。。。。。水里。。。。。。
绕到离滑翔伞最近的位置,她将手电筒高举,光线一齐对着,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漂浮的滑翔伞上面,有一个人的身影漂浮在上面,她睁大眼睛,仔细看,没错,她已经看到来自他手表镜面的反光。他没有落水,真好。她几乎喜极而泣,朝那个身影高声喊:“临树,临树!”
黑色的身影并没有用动静和声响来给她回应。她伸手在口袋里寻找手机,却没找到,不知半路上丢在哪儿了。联系不上外面,无法求助,她也不能就这么等着,更不能丢下他再返回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