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成青崖又跳起来:“陆大可,你,你我今天非死给你看!”
陆大可笑笑,无动于衷道:“你死呀?刚才你的手一动,就抹了脖子了。你以为你死了,别人会说你刚烈,说你是个人物,不会的,你就是死了,大家也只会说你这个人是跟自己较劲死的,你败在一个后生小辈手里,脸上挂不住就死了,你一世英名成了狗屁,过上三年五载,还有谁会记得你这个没志气的老东西?再说了,你根本就不会死,你要是想死,还娶那么年轻的小妾干吗?哼,我们背后都议论你呢,娶那般年轻貌美的小妾,简直是告诉你,你死了,不说别人,就连你新买的小妾,也不会为你守着,她转眼就会嫁人,你舍得吗?”
成青崖这次到底清醒了一点,迟疑了一下,抹抹脸上的泪珠子,哭腔道:“可是老陆啊,我要是不死,怎么出去见人?”
田二掌柜端着酒菜进来,为他们斟上。陆大可哼了一声,端起酒道:“你个老东西,我给你圆圆场,等会儿让致庸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跟你赔个不是,咱把错都算到这小子头上,让他给足你面子,你把他的银子还给他,他把你的金元宝和银冬瓜还给你,你们从头来,愿意做相与就做,不愿意就拉倒,你开你的票号,他开他的茶票庄,从此两不相扰,如何?”
说着他与成青崖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成青崖一愣:“那乔致庸能答应吗?”
陆大可瞪他一眼:“瞧你这个人,管他答应不答应,咱把他叫进来。再把他撵出去,然后就出去说他向你跪地求饶,你给了我面子,不跟这小子过不去了。至于乔致庸,我敢说,他比你我心胸都开阔,即使这次你下手这样狠,他也不会计较这些,仍旧还要和你做相与呢!”
成青崖又羞又愧,低声问:“真的?”
陆大可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人都像你这样啊?就我所知,他今年还要去武夷山贩茶,那么远的路,中间又有长毛军,银子带着不方便,他还想将银子存在你这里,然后带张银票,到广晋源在福州的分号兑银子呢。那样,你有了生意,他也方便。这小子求你的事多呢,不敢怎么着!”
一席话说得成青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下却大大地平了,他一口喝干杯中酒,终于面有愧色地答应了。陆大可见状呵呵笑着冲门外喊道:“乔致庸,你小子在哪儿?快进来,给成大掌柜磕头赔罪”
3
温柔的夜色中,玉菡望着乐呵呵从外面赶回来的致庸,心中一阵甜蜜:“二爷,这么高兴?!”
致庸笑道:“当然高兴,从今天起,大德兴茶票庄就在京城站住了脚,我再也不用害怕有人天天抱着金元宝来算计我了!”
玉菡哼了一声:“二爷的大难躲过去了,就不记得要谢谢我?”
致庸大笑,一把将她抱起:“自然谢谢你,太太,明天你到街上去逛个够,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什么,账算我的!”
玉菡啐道:“呸,你以为我稀罕那些东西呢,我稀罕的是你这个人!”
致庸哈哈一乐:“那好,既然太太稀罕我这个人,明天你就不用上大街买东西了,银子我也省了。”
说着他涎着脸贴近玉菡:“我人就在这里,太太拿去吧!”
玉菡脸大红,赶紧推开他,面带心事道:“哎,有件事我想告诉二爷”
致庸没介意,依旧一边嘴里开着玩笑,一边动手挠她的痒。玉菡笑着赶紧躲开,然后隔着几步远,轻声道:“雪瑛表妹生了!是个男孩!”
致庸勃然变色,继而掩饰着激动问道:“什么?雪瑛生孩子了,什么时候?”
玉菡在他的脸上观察,细声道:“就是二爷离开祁县那天,何家来人报的喜!”
致庸慢慢坐下,眼神忍不住迷离起来:“雪瑛表妹,对了,还有孩子,这会儿都好吗?”
玉菡心头掠过一阵阴影,但还是回答:“挺好的。你走后一个月,我替你去了榆次,见着雪瑛表妹和孩子了。”
致庸一时失态,猛地站起:“你你见了她,还有孩子?”
玉菡点点头,心中一阵发酸。致庸有点语无伦次了:“她啊,对了,还有孩子,怎么样?”
玉菡心中渐渐不乐,道:“雪瑛妹妹可是大变样了,现在她一心念佛,只想替何家好好养育这个孩子。”
致庸背过脸去:“她就她就没说些什么?”
玉菡心中更加不高兴了,过了好一会才赌气道:“啊,说了。雪瑛表妹说,以前的一切,你和她,还有我,都过去了,这会儿她心里只有菩萨,只有何家的这个孩子!”
致庸眼里猛然涌出泪水,转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这就好,雪瑛有了孩子,就有了终身的依靠了。”
玉菡看在眼里,心中终于妒忌起来,眼中浮出泪花:“二爷,你你还是忘不了她?”
致庸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转过身来,努力赔笑道:“哎,时候不早了,你今儿就住下吧,别回陆家老铺子了。”
玉菡闻言反而往门口退,含泪道:“告诉我,你到了这会儿,是不是整天心里想的还是她?我刚才一提到她,你的心是不是又疼了?”
致庸避开她的目光,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玉菡更是伤心:“你望着我!说实话!”
致庸头猛地一抬,直视着她道:“我当然说实话,我我早就把她忘忘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眼神又避开了。玉菡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忍不住又是失望、又是责备地望着他,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可我愿意信这是实话二爷,雪瑛表妹都有了孩子了,你干吗还要想着她,你就不能多想想我吗?”
致庸上前,帮她拭泪,道:“我没想她。这一会儿,我心里想的只有你,全是你。”
玉菡一听又不乐意:“就这一会儿?”
致庸被她弄得手足无措,只得跺脚道:“不不不,我又说错话了,我确实天天想的都是你,是我们乔家,我们乔家的生意,还有我要做的大事。刚才是你提起了雪瑛,不是我!”
说着他眼圈委屈地红起来。玉菡见状心中一阵后悔,赶紧回身抱住了他
几日后致庸送玉菡与陆大可回山西。车到京郊,致庸拱手准备说些送行的场面话,就听陆大可哼了一声道:“别光说这些虚的。告诉我,你觉得成青崖从此便能容下你,大德兴茶票庄立马就会生意兴隆了?”
玉菡一惊:“爹,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陆大可一瞪眼:“我问他话呢,你甭插嘴!”
致庸摇头,正色道:“不,我不相信。不过从今以后,谁也不敢再对我大德兴茶票庄下狠手了。乔家的第一家票号,托岳父大人鼎力相助,到底是立起来了。另外,这次争斗还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靠成大掌柜这些人实现不了汇通天下,要实现汇通天下,必须靠自己,为了做成这件事,从现在起,我要做好打持久仗、艰苦仗的准备!”
玉菡看看陆大可的脸色,打岔笑道:“二爷,你打算为汇通天下忙活一辈子?”
致庸还没回答,陆大可道:“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天下有些事情,哪怕用尽你一生的力量,也不一定做得成。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发现自己忙碌一辈子,还是没有实现年轻时的抱负,那时你可甭后悔!我像你那么大岁数的时候也有一番雄心。可慢慢地都消磨掉了,哼哼,最后成了山西第一老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