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签《武吉遇师》“否去泰来咫尺间,暂交君子出于山;若逢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即闲。”
一张金色的解签卡在夜色中闪闪光,下周就要开庭了,从不迷信的冯琳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到澄市香火最旺的古德寺为父亲祈福,烧香拜佛还请了一盏莲花灯,冯耀辉年逾花甲正遭受着身与心的双重压力和打击不知道顶不顶得住。一方面她相信父亲的坚毅,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要坚毅起来,这段日子经历了卖房,筹钱,跑律所,应对陈冉的高压,处理客户投诉,照顾偏瘫的母亲以及失恋带给她的消极悲观的情绪。自从冯耀辉事后冯琳的人生生了惊天大逆转,短短的时日里她早已被磨得失去了对生活的期待和信心,从前那个开朗又骄傲的冯琳现在变得郁郁寡欢,眉眼间似笼罩着一片乌云正蕴藏着一场预落未落的暴风雨。她唯有按部就班并竭尽全力地把父母的大小事办好,在工作中面对陈冉的数落她不再唇枪舌剑地反抗而是低眉顺眼暂且忍耐,现在这种状况她已失去了往日里跟陈冉抗衡的底气,她不确定在不久的将来父亲锒铛入狱后陈冉是顾及情面对她手下留情还是像对待米心旸那样除之而后快。山水湖楼盘的烂尾,葛静和米心旸的离开让本是朝气蓬勃的西直支行成了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人人不求出彩只求自保既不冒尖也不摆尾,既然往后的日子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何不从现在就开始练习,生活之于冯琳已失去了希望和欢乐,她每日都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处理着已成定局无法翻盘的既定实事。对于冯耀辉干的那些事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冯琳通过律所和检方了解到的全貌还是让她惊讶不已,无疑从外界了解到的冯耀辉已然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再是从小疼爱呵护她并对妻子百依百顺的正派男人形象,她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已由同情升级成了恨,就算毙了他都不为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冯耀辉不值得同情。这一切都无法对母亲启齿,她老人家已经中过一次风,医生说这次还算幸运只是个小中风,重要的是要预防小中风后的二次中风和三次中风,若再生了中风一定会比第一次重。母亲这个样子都是冯耀辉害的,但她还在心心念念地要救他不惜倾家荡产,多少次冯琳都想撒手不管了,可一旦冷静下来想想又现冯耀辉现在是如此的孤立,她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和支柱唯一真心诚意想帮他的人,如果连她都打了退堂鼓,那深陷囹圄的父亲铁定没几天的命了。
去古德寺拜佛也是母亲的强烈要求,秦女士现在是行动不便若是手脚利索恨不得天天住在庙里为父亲祈福,她现在明白了所谓的尽孝心不过是把即使自己不信也不愿意的事情都按照父母的心意做一遍,顺着父母的心意才是所谓的尽孝道,哪怕是滑稽的可笑的无事无补的,难道法官会感受到上天的旨意而罔顾法律从轻处罚吗?为了赶上头香天还没亮冯琳就排在了古德寺门口,如果不是检察院对冯耀辉转移资产提出了新的指控,她还是很为父母间的爱情所感动的,起码母亲对父亲是真心的一心一意的。从古德寺回来冯琳把求来的签拿给母亲看,“此卦祸中有福之象,凡事先凶后吉也。解签的大师是这么说的,是一支上签,预示着坏事将尽好事将来之际,我们现在已经处于人生的最低谷了,还能更糟吗?《易经》上都说否极泰来呢,看来啊要有好事情生了。”
冯琳接着又跟母亲讲了这支签里的故事,武吉本来杀了人可姜子牙为他出了一个计谋,后来不仅没有判武吉死罪还给了他官做。听着冯琳像模像样的解说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只要是父亲不倒下她们的人生就还有希望。秦女士和她那个年代的妇女一样习惯攀附于男人生活,经济上倒还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依赖,十几年前从工厂内退回来后她就全职当起了冯耀辉的军师在事业上为他出谋划策,她自认为干的还不错因为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只有冯琳心里清楚冯耀辉的事业哪里轮得到她指手画脚,那不是让放牛娃来指导诸葛亮吗?冯耀辉那是在哄着她玩呢。冯琳看见母亲会心的笑容顿感心酸,她要是知道冯耀辉贪污逾3亿元,多年前就在外面另找了年轻漂亮的女人生了孩子,并且他绝大部分的资产和钱都留给了外面的小家,防她们母女二人像防贼一样现在被捕了却要她们担惊受怕为他擦屁股会不会一下气得背过去?关于那个女人的线索还是在律所花了高价才得到的,她暗中找私家侦探查过,那是一个和她年龄相当的漂亮女人,现在还在花着冯耀辉的钱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有七八岁了,冯耀辉居然真的在他和她们母女间砌了一堵不透风的墙,她惊叹于他是如何做到的。秦女士和她这么多年就像傻瓜一样被瞒在鼓里,她自以为的幸福和骄傲就是一场骗局,现在连空壳都不剩了,为了救冯耀辉她变卖了房产和奢侈品,而冯耀辉的另一对妻女却住着比他们以前还要奢华的豪宅,生活丝毫未受影响,看来冯耀辉被捕唯独只能让秦女士中风,那代人里视男人如生命的傻女人还是能让这个年代的冯琳可钦可敬的。
“冯耀辉可是大贪啊!是要抓捕的大老虎啊!他的心思和钱全都不在我们这个家,你醒醒吧!”
冯琳无数次压抑自己才没把对父亲的恨向母亲泄出来,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对父亲的感情也在急剧变化,对于父亲干的那些事,他对这个家庭毁灭性的伤害难道母亲无权知道吗?她凭什么替他掩饰,在母亲面前维护他好男人好丈夫的形象,尤其是在她与那个女人见过面,见到了她同父异母只有7岁的妹妹时她的胸口翻涌的东西与下水道里的如出一辙。那个女人对冯耀辉近来的断联非常不满,当她知道他已经被捕即将入狱服刑时只淡淡地说了句:“那你妹妹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她可是你亲妹妹!”
当米心旸问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时,那女人才像是终于意识到长期饭票折了一般愁容不展起来,她顺滑地从爱马仕的菜篮子里掏出一盒红双喜牌香烟,又用2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点燃了一只衔在嘴上,等她过足了烟瘾常常地吐出一长条烟时,她们才正式开始这日的谈话。
“我爸爸从不抽烟,也不喜欢抽烟的人,他怎么能容忍一个女人抽烟?”
“爱可以包容一切。”
女人说着顽皮地笑了起来,貌似连她自己都不信这句话。
“他爱你?”
女人摇摇头。很显然她也不是真爱冯耀辉,这个世界上只有秦女士那样的傻女人才会对冯耀辉死心塌地,现在的女孩都很现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何况是她这么漂亮的农村女孩一定在小小年纪就尝到了爱情的伤痛不然不会接受冯耀辉这个有钱的糟老头。
“你还没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和几个姐妹在一家公关公司上班,一次公司接到一个大客户的委托要派几个年轻漂亮酒量好的女孩去陪酒,目标客户是一家国有银行的行长,要求就是要把这位行长大人哄高兴了把合同签了还会有额外的提成,姐妹们都很卖力,那天一桌人干了一箱茅台。”
“合同签了吗?”
女人轻蔑地笑了笑,说“到了我们姐妹们手里就是羊入虎口,没有签不了的合同。”
“什么合同?”
“貌似一个商业项目的贷款合同。”
冯琳眼皮轻闭吁出长长的一口气,冯耀辉就是被那些奸商用糖衣炮弹加人间尤物征服的,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他整天喊着党的口号,举着党的大旗却干着背弃党的事情,他早就堕落腐败得连渣都不剩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想到自己曾经用一种高的标准去要求周子麒她就觉得可笑,只怪他以前太过年轻太不了解男人。冯琳觉得很有必要在开庭找机会见见父亲就这个女人的问题商量一下,毕竟那个女孩一看就是冯耀辉的种她的亲妹子,在见到那个女人后她竟然不恨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同情,她这才现了自己的善变,对父亲的感情由同情变成了恨,对自己小姨娘的感情居然由恨变成了同情。
“你最近跟子麒联系的少了哦,不要因为你爸的事影响到你们之间的感情。你爸从前在家的时候就很看好子麒,说他有头脑又果敢很有他年轻时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