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在他身周的蝴蝶立刻轻盈地落下来填充了位置,艳丽的鳞粉如细纱般笼罩着他,而新月的冷光眷恋不去,将他无遮无掩的面孔照得皎洁透亮。
这年轻人唯有脸庞是没有一丝伤痕和血污的。
有那么一个瞬息,所有强烈的恐惧和不安,眩晕般的剧痛,和使一切都麻木的好奇心都从布鲁斯心中消失了。
生而为人,他感到由衷的、由衷的……
……喜悦和快乐。
艾伦突然意识到亚度尼斯有点愉快。
他疑心是自己感觉错了,毕竟在感知他人情绪这一项上他从来都只能得到及格分,唯独在莉娜面前,他总能精确地判断出她的情绪现在想想,恐怕也是因为莉娜身上的情况。
但如果他能准确地判断莉娜的情绪,没准,可能,他对亚度尼斯的判断……也是对的?
出于艾伦自己也没想透彻的某个原因,他决定试探一下。
他说:“你好像挺高兴的?因为那个朋友吗?”
“一部分是。”
亚度尼斯说,“还因为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父……父亲。”
艾伦结巴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也有父亲?”
亚度尼斯看着他。
艾伦冷汗直往外冒。
“我有。”
亚度尼斯说,“以一种……有点奇怪的方式。”
艾伦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亚度尼斯的态度让他觉得他最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他问:“什么奇怪的方式?”
被绑缚在十字架上的年轻人抬起头,布鲁斯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他。
……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伤口都已经泛白了,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活着吗?
布鲁斯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管这景象有何意味,这个年轻人显然身处于最重要的位置。
失去生机的人越来越多,死去的蝴蝶也越来越多,布鲁斯留心观察四周,觉不止是蝴蝶,其他动物们也违背了天性围绕在四周,人类和动物的尸体扭曲着重叠在一起,只是他太过关注蝴蝶所以忽略掉了。
歌咏已进行到了末尾,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血雾朝着年轻人所在的位置凝聚和汇拢,地面上有什么图案正在成型。
这一幕总令布鲁斯感到熟悉。
好像他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也有诡异的现场和奇特的吟诵声,可能与现在所生的事情有很多不同之处,可唯独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和吊诡感几乎一模一样。
他一定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但这熟悉只是一掠而过,没有在布鲁斯的心中激起半点波澜。一个人在身怀自己遗忘的过去时会有追根究底的冲动,可一个人如果身怀难以计数的被遗忘的过去,而且显然不管怎么找都会再次遗忘……抓住那些能被抓住的记忆才是理智的选择。
布鲁斯凝神去看那个年轻人,他无力地睁着眼睛,似乎也意识到了变化正在生。
他用力地呼吸了几次,腹部还在吞食他血肉的蝴蝶只是在起伏中惬意地张合了几下翅膀,落下更多的鳞粉,仿佛对于猎物濒死的挣扎已经习以为常。
年轻人狠狠地咬烂了自己的嘴唇和舌头,然后微微仰头,张开了嘴。
无数只蝴蝶扇动着翅膀俯冲下来,迫不及待地飞进了他的口中,年轻人如鳄鱼般猛地合拢牙齿,断裂的蝴蝶残躯从他唇边落下,然而即使他闭上嘴,依然有蝴蝶停留在他的脸颊边,贪婪地咂吸着他破裂的嘴唇。
年轻人用力地咀嚼了几下就吞咽了下去,青绿色的汁液在唇边爆开,而他毫无所觉般重新张开嘴唇,蝴蝶们立刻放弃了他的嘴唇,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舌头,对血肉的强烈渴求迫使它们自己最终变成了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