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骊珠叹息道:“其实祭奠爷爷并不是我坦白身份的原因,主要是我受够了女扮男装!我宁可死在敌人的长枪下,也不愿死在礼教纲常的铡刀下。”
薛棠心头一动,“你努力习武是想以女儿身堂堂正正地披甲上阵,保家卫国,而不是女扮男装,用男人的身份做一切事。”
沉骊珠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嫂嫂懂我!嫂嫂你知道吗?军营里的好多男人经常拿女人说笑打诨,嘲讽女人没有见识,只能暖被窝生孩子,其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争吵。我听着这些话都快被气死了!只能更努力地杀敌立功,不敢有片刻懈怠,期盼有朝一日证明给他们看,证明女人也可以打仗,并且不输给他们!”
薛棠回握住她的手,“你做得很好了。”
一个涉政被关了禁闭,一个违反军规被逐出了军营,两人心照神交,既是欢喜,又是怅然。
沉宗知拿着一个包袱过来,里面装着的正是之前沉骊珠托付给她阵法秘籍。
“这是爷爷留给你的,我可以替你保管,但绝不会私吞。”
沉骊珠接过包袱,“我当然相信你了二哥!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公主府,这若是大哥或是我爹拿了去,爷爷这一生的心血可能就留不住了。”
她看向薛棠,“嫂嫂,你的伤还没好,要多注意身体,一定要按时服药。”
“这段时间你也受苦了,牢狱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来了月事,更难熬了,身子可有沾凉受寒?”
“我皮实着呢!月事不痛不痒。”
“那你身上可有哪里受伤?我这里有药。”
“哈哈我还想把我珍藏的金疮药送给嫂嫂呢!”
两人相谈甚欢,沉宗知心里有些羡慕他这个妹妹。她与公主虽然相交甚少,但两人的情谊却要比他与公主的夫妻感情深得多。
正当他出神时,沉骊珠拍拍他的肩,“二哥,照顾好公主嫂嫂,你若敢欺负嫂嫂,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我护着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
沉宗知脱口而出,旋即赧然低首。
薛棠无奈一笑,平日都是她欺负他,而他也任由她欺负。
沉骊珠朝薛棠直爽道:“公主放心!我二哥为人正直,从不入花柳之地,也没有不良嗜好,而且我二哥纯情得很……”
沉宗知清咳的声音突兀响起。
沉骊珠不顾他的暗示,仍是喋喋不休地说着:“若是外出游玩或宴席上有外女在场,他连头都不抬。记得有一年同周家姐姐游玩而归,周家姐姐的马车坏了,只能和我们共乘一辆马车,我二哥为了避嫌,下车徒步回府,走了十余里地,脚底磨出好几个泡,疼了好久呢!”
沉宗知脸颊烫得厉害,“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不要提了。”
沉骊珠忍俊不禁,抬肘压在他肩上,“二哥你一害羞耳根就红得厉害,都成了婚怎么还这样呀!”
沉宗知倾斜着半边身子,更显局促了,他一个抽离,“我去煎药了。”
看着兄妹二人玩笑打闹,薛棠心底升起几分羡慕,自己有九个哥哥,可却从未拥有过这样的时光。
沉宗知出去了,沉骊珠幽幽地叹了声,“既然参不了军,那本女侠继续闯荡江湖去了!”
她背好包袱朝薛棠告别,薛棠见她衣衫缝着几块补丁,鞋子也磨损得厉害,叫住了她,“等一下。”
薛棠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沉骊珠疑惑地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分量一猜便知是何物,她急忙推回给薛棠,“不不不!我不能要!嫂嫂被罚了俸,还被关了禁闭。”
薛棠将荷包塞进她的手心里,温柔浅笑,“我毕竟是公主,拿着吧。”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沉骊珠鼻子一酸,眼中闪起了泪光,“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家里只有爷爷和二哥对我好,当年我还没及笄,我爹就非逼着我嫁人,还说什么女子不婚就是大逆不道,我呸!都是狗屁歪理!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参了军,军营里也是冷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家的温暖了。”
她很清楚这种“家”
的温暖不是姑嫂关系带来的,而是薛棠本身给予她的关怀,有同为女子的惺惺相惜,也有她作为公主的深仁厚泽。
薛棠将她鬓边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柔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外边天高地阔任鸟飞,自由自在地去闯吧。”
沉骊珠顿感心中充满了力量,拱手告别,“嫂嫂保重。”
那抹蓝色身影翻窗远去了。
薛棠眺望远方,仿佛她的几缕魂魄跟随沉骊珠飞走了,心里多了些冲破牢笼的动力。
“公、公主,裴将军又来了……”
织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薛棠眉头一皱,立即从敞开的柜子里拿出个东西扔到了床榻上,织素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薛棠已经迈出房门了,她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