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视着她,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掌控欲,用着低沉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乖,听话,把一切都告诉我。”
她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说道:“除夜那天晚上……”
她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相当于,把自己最掩藏最深,最血肉模糊,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了他。
複述时,她的语气极力保持着平静,但他还是听出了她极力控制之下的痛苦和挣扎。
他的冰冷色的眸中,震惊,愤怒,悲伤,最后悉皆化为了心疼。
她就像开在悬崖边石头缝里的小花,面对着狂风骤雨,努力着,挣扎着,存活着。
她讲完除夕夜发生的事,很奇怪,她的语气变得轻松一些了。其实,她现在并没有感觉有多麽心痛,而是一种“麻木”
的状态。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起另外一件事:“有一次,我七岁的时候,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起去游乐场。虽然都是弟弟想玩什麽项目,我们就去玩什麽项目,但是那一天,真的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但到了晚上五点多,天快黑了,游乐园要关门了,结果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当时我站在旋转木马那里,找不见爸爸妈妈,也找不到弟弟,我并没有哭。而是找到了游乐场的一个管理设施的大叔,跟他说和我爸爸妈妈走丢了。”
“大叔人很好,听我走丢了,还给我买了棉花糖,带着我到了广播室,对游乐园广播,说庄梦小朋友走丢了,让我爸爸妈妈来广播室找我。但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大叔很为难,因为天已经黑了,游乐园关门了,他们要下班了。他不知道该拿我怎麽办。”
“万幸的是,他有一个同事,恰好就是我一个小区的阿姨,她听到广播,就把我领走了。”
“阿姨带着我回到家后,我发现家里已经做好饭了,弟弟在看着电视,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还有香喷喷的烤鸡腿。”
“妈妈见阿姨把我带回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哦,你原来没跟着回来啊’。我爸爸当时也说了一句,‘怎麽把你给忘了,瞧我这记性。’”
“那一天,我第一次觉得,我是不是不该出生,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仅仅7岁的她,对这件事情记忆深刻。
这也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倾诉这件事情。7岁那年,游乐场的这件事,让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她的身体里有一根“刺”
。
她无论长多大,每个夜深人静时刻,她闭上眼睛,似乎都能看到,那一个被遗忘在游乐场,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她时常会想,她的爸爸妈妈,会不会觉得,要是万一她真的走丢了,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若是她没有出生,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
既然如此,那她活着,又有什麽意义?
“如果我没有出生,那麽妈妈就不会总是埋怨她丢了工作,爸爸后来也不会出事故。哈哈,要是我没出生,不存在这个世上,那该多好。”
她自嘲地笑着,“吧嗒”
一声,无知无觉,眼泪落了下来。相较刚才的“冷静”
,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她就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埋头痛哭,一如过往无数个独自啜泣、舔舐着伤口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