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对于河北百姓来说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
上半年的大旱几乎令庄稼颗粒无收,致使整个河北大地陷入饥荒,流民四起,饿殍遍野。
如今到了冬季,又逢上数十年不遇的大雪,那些在城外乡野间苟且偷生的流民们冻死者不知凡几。
然而,此时城内的豪家富户们,生活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邺城西街。
街道两旁的积雪还未消尽,寒风袭来,带着一丝刺骨的冰凉钻入衣袂领口,行人们下意识地迅紧了紧衣袍,加快步子往户内走去。
如今寒冬腊月,街上已不似秋夏时那般热闹,若无要紧事在身,大家都会窝在家中,妻儿相热,早已不再出门了。此刻的西街上,只有那些为了营生不得不出来的小商小贩们还在零零散散地低声吆喝着。
不过,醉风楼的生意却并没有受到寒冷的天气影响,此刻,又有几个结伴而来的豪绅在门口小厮的招呼下相邀进了阁楼。
醉风楼的菜品因时而异,别出心裁,引得食客们络绎不绝。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大家最钟爱的便是醉风楼独有的特色羊肉火锅了。
火锅,其实并不是由张齐在这个时代次创造的,早在前汉时期就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火锅吃法。不过,由于食材的选择与搭配方面仍比较保守单一,因此并不流行于民间,只有一些豪绅富户的家里偶尔才会吃上几次。
后来,张齐的出现使得火锅得到极大的改良,不仅在器具方面做了改进,使之更贴近于后世的铜锅,而且在食材方面也比之前开放,种类更加丰富。
品尝过醉风楼特色火锅的人,对这一冬日里的暖身佳物无不交口称赞。
在这隆冬腊月,就着窗外的寒风,一帮人围在席间吃上一顿醉风楼的火锅,已经成为邺县豪绅们相聚时不可或缺的活动。
这一日,张齐约了郑既、王恒二人在醉风楼相聚,商议太平道一事。
此刻,三人正坐在二楼一间客房里围着铜锅边吃边聊。
比起后世自己所吃所闻,此刻眼前经自己改良过后的火锅,对张齐本人而言并没有像对其他人那般诱人。然而一旁的郑既却吃得津津有味,直吃得口唇间汁水横流,浑然不顾自己大家子弟的形象,张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另一旁的王恒倒不似郑既这般,只见他轻轻夹起一片早已煨熟的羊肉,再蘸上张齐精心凑齐食材研制而成的简易酱料,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生怕油水浸污了他那一身新衣,这才放心咀嚼起来。
待一口羊肉下肚,王恒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热酒润润喉咙,随后盯着张齐一脸严肃问道:“长安,你当真想清楚了?”
张齐闻言缓缓放下筷子,拾起案上的绢帕轻轻拭了下嘴,随后也不答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郑既此时也停下了筷子,静静听着二人谈话。
“你可知,如今我等还未掌握太平道谋反的实质证据,你这样贸然前去跟官府联络,事情不就也罢,怕就怕打草惊蛇,暴露我等行动,如此,必将置大伙儿于险地。”
王恒说着,脸上的疑虑尽显于表,他不解张齐为何会突然提出要跟官府联络。
“你的担忧我考虑过,不过,我对此次要见之人有十足的信任。”
“就是那个郡功曹史沮授沮君?”
“正是。”
“据我所知,这位沮君先前在馆陶当县丞,今年年中才调入郡府任功曹,短短半年时间你就能了解他的为人吗?”
张齐闻言依旧一脸沉稳自信,别人也许对这位功曹史沮授了解不多,他却不同。在他眼里沮授便是这个时代闪耀的群星之一,而且是顶级耀眼的那种,这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朝思暮想渴望拉拢的勇将名臣之一。
在前世的记忆中他知道,沮授是帮助后来袁绍坐拥冀、青、并、幽四州的席谋士之一,他提出的很多政策都具备长远的眼光,包括劝袁绍迎接汉帝,反对袁绍三子分立,以及三年疲曹、徐图缓进的战术,无一不是立足根本的长远之计,只可惜袁绍均未采纳,最终落得官渡兵败,也连累沮授这样的大才被俘身死。
对张齐来说,沮授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三国名人,而且还是位顶级谋士,他不求能将这样的人物招徕为自己所用,但也不会轻易错过,起码也该尝试结交一下。
在第一次听说对方出现在邺县时他就这样想过,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唯一一次沮授因流民一事来到张家自己却错过了,因此今天才突然提出要与官府方面接触,这是他的一个契机。
当然,这绝非是为了一己之利而置众人于险地的鲁莽行动,在听到王恒对沮授心存质疑时,张齐自信回道:“子长,你且信我这一次,你知道我从来不会空穴来风,这位沮君的眼光和才智我有把握,即便事有不成,我也相信断然不会生你所说的打草惊蛇之事。”
一直听着的郑既此时也开口说道:“这位功曹史沮君我见过,当初收拢流民时正是他带着郡府官员来我郑家做的表彰。我观沮君言辞沉稳和善,处事也很合礼周到,想来也该是位心清眼明之人,应值得共事。”
王恒依旧一副心有疑虑的样子,说到底,他对这位郡功曹并不了解太多,万一此人道貌岸然,城府深厚,那对筹备良久的众人而言绝对会是个非常危险的因素。
不过他也相信张齐不是鲁莽之人,见对方心里如此坚定,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长叹了一口气后,提起酒勺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三人又喝了几杯后便起身准备离去。
当走到楼梯口正欲下楼时,忽闻一阵朗笑声从走廊上传来。
起先三人都未在意,只当是哪位富家公子酒后失态。忽然,张齐脚下一停,身后郑既反应不及,险些将他推下楼去。
不顾王恒、郑既二人疑惑,张齐当先伸手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侧耳靠在墙板上静静听了上去。这让二人心中更觉古怪,也打算贴在墙上一探究竟,岂料张齐却收回了身子,匆匆下了楼梯。
只见张齐在楼下对着一名跑堂的小厮低声耳语了几句后,又马上折返了上来。
少顷,方才那名小厮便端着一樽热好的中山佳酿走了上来。
那小厮走到之前张齐偷听的那间客房前停下,待里面回应后开门走了进去。客房的门没有关上,张齐偷眼朝里面望去,赫然正是赵家二子赵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