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冽闻言便将手往回一收,盯着手里的弩箭看了一会便轻轻一拍额头:“那大抵是在下记岔了,抱歉。”
他说完便轻轻挥了挥手,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饮茶。
从始至终,只有几个婢女上来填过几次茶和点心,除此之外再不曾见人。
直到夜色昏昏,顾冽方才起身笑道:“今日劳烦二位到此,顾某明日便将赴任平凉城县衙师爷一职,实不相瞒,第一件要务便是清剿笑风堂,唐兄小心方好。”
唐子期默然,只微微颔了颔首不提。
这一餐实是太过莫名其妙,颜臻臻的死没有给顾冽带来任何明显的破绽,顾冽的试探亦是没有达成任何实效,最终只得到了一个结果,便是顾冽即将赴任官府之职,时间地点都太过微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笑风堂与康羽泽的倾颓。
“适才他提及那枚弩箭时,画舫旁边似乎是有人。”
唐子期尽力回忆着,边和楚留香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楚留香想了想便是颔首笑道:“不错,湖上极为安静却是有风,今日本不是个起风的日子,虽说看不到外面但可以感受到有人刻意屏着气息,倘若子期当时接了那弩箭,想必现下我们已经在和官府之人对上了。”
明为示好实为阴谋,多好的招数。
唐子期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将手覆在了楚留香手上,他最近尤为喜欢十指相扣的动作,让人莫名地安心起来。
掌心贴合带着彼此的温度,楚留香悄然地弯起了唇角。
月色如钩,一片清寒。
二人边行边低声说着话——
“明日去把南云接回来,然后去看颜臻臻和康羽泽的好戏。”
楚留香弯着唇角说着,浑然不似刚刚从鸿门宴走出来的人。
“嗯。”
唐子期的声线也带着笑意。
“今日回去做点什么?”
“……睡觉。”
“子期,你这话似乎是有些歧义……”
就算阴谋正在一层层抽丝剥茧开来也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就在我身边,十指相扣,未来的路都有你一起。
何必相逢叹旧时
第二天一早,沈朗便传来了消息,他们找到了康羽泽的所在,那人不躲也不藏,就在笑风堂里面见一个人就游说一个,状似癫狂的模样几乎有些慑人。
就好像一朝一夕之间从高处坠落一般,找不到半点缓和的可能。
颜臻臻看着那样模样的康羽泽,竟再也找不到半点和曾经爱过的人相似的影子。
他曾经负她良多,以至于现在颜臻臻看着这样的康羽泽,却都提不起半点怜悯的意思。
他们挑的是深夜,沈朗和胡月儿负责带南云,索性留在了客栈里面,剩下楚留香和唐子期颜臻臻一行人前往笑风堂总部。
这地方他们算起来也是来过了好几次,焉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下还不到十年,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唐子期忆及最初来这里的时候,那时老刀还在,那时的笑风堂,远不似当下这样没落。
曾经的传奇,今朝破败如斯。
多么讽刺。
颜臻臻依旧是平素的模样,脸上带着轻飘飘一层面纱显得有些如梦似幻,她的脸被沈朗上了几次药,疤痕已不那么明显,但她仍是戴上了那层面纱,一如毁容后初次见到康羽泽时她的模样。
颜臻臻对着楚留香和唐子期轻轻点了点头,楚留香压低声线:“小心。”
她笑了笑便飘忽地走了进去,使的是近些日子胡月儿教的功夫,踏在地上整个人都轻飘的很,有几分离世之感。
待得进了小院,方才看到康羽泽的模样,他站定在昔日的台上,沉默着往嘴里倒酒。身旁已是有好几个酒桶空了,颜臻臻从未见过康羽泽这般的模样,微微一捂嘴的功夫那人的目光已是看了过来。
饶是落魄如斯,功夫到底还是没散,他用一种看到鬼的神色盯着颜臻臻看了半晌然后惶惶然向后退了几步:“臻臻,你是来索命的?”
多么可笑可鄙,这样的康羽泽,竟也让自己爱了那么多年,颜臻臻心底冷笑出声,面上带了三分凄凉之意:“你终于承认,是你杀的我?”
康羽泽手里的酒罐蓦地落地,面上的惊慌掩都掩不住:“不是我……”
他狠狠摇着头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和我无关,臻臻,你是楚留香和唐子期他们杀的,他们最初发现了你的尸体,都是他们做的……”
看着这样的康羽泽,颜臻臻蓦地觉得一切似乎都成了前尘过往,几乎提不起兴致去报复。
那些爱与恨现下看来原来是这么不值得,只在当下,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你爱过我吗?”
颜臻臻蓦地问出口来,她看向康羽泽的脸上带着三分凄凉,复又边走近边慢慢重复了一遍:“有吗?”
康羽泽几乎是惶惶然地退后了一大步,撞倒了身后一大堆酒罐,竟似是极怕面前似鬼一样的女人:“爱过……我爱过!”
这一次颜臻臻笑了出来,看着康羽泽狼狈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笑声带着三分凉薄七分冷漠:“你会有报应的……”
康羽泽冷笑出声,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嗤笑起来:“颜臻臻……当初是你说爱上了我,从始至终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现在这样,难不成是想让我负责?”
颜臻臻面上的神情终究还是慢慢冷淡下去,仅余的几分怜悯彻彻底底地消散开去,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只恨自己竟是所恋非人,闭了闭眼,她慢慢笑了出来,那笑声实在是太过凄厉,几乎与索命冤魂无二,她厉声喝道:“康羽泽,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吗?所有你现在承受的恶果,都不过是前时种种还了回来,你将一败涂地分文皆无,像一个笑话一样被众人唾弃,站在西街口受万众唾骂,最后身首异处成为江湖人的笑柄……”
看着惶惶然立在那处的康羽泽,颜臻臻忍不住闭了闭眼,复又说了下去:“这种种都只是你的孽报,然而再过不用十年,康羽泽这个名字就将被整个江湖所淡忘,最后剩下的,不过是一抔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