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瑾璃虽惊讶蒋思言竟有如此变化,但见他脸上神情却是真心实意的幸福。
“既然你难得回来,不如去我家酒楼坐坐吧。”
“也好。”
兜转之下,三人于拐角处止步。眼前酒楼虽不能说是最气派的,但也别具一格。
“你家妻主呢?”
越瑾璃扫视一圈,堂内除了打扫的伙计,就只有零星过路的商客,不曾见管事人的影子。
“她和她兄弟去看货了,得晌午才能回来,楼上坐吧。”
上了二楼,沏了茶水,蒋思言命人将小侄子带了出去,如此只剩下他们。
“怎么?”
见越瑾璃正看着自己,眼中似有疑惑,蒋思言笑问。
“你变了很多。若不是你相貌未变,今日我险些不敢相认。”
“人总会变的,你也变了,不是吗?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有心事吧。”
“别看我,还是说你吧。我可是真心好奇。”
别说是越瑾璃惊讶,就连蒋思言自己回想起这一路的变化也觉着不可思议。当时与越瑾璃反目后,他确实恨过她一段时间。可日子久了,他发现恨一个人实在太累,何况平心而论,这也不是越瑾璃的错。
我要去找她
许是命运垂怜,当蒋思言开始慢慢学着放下时,上天让他遇见了现在的妻主杨跃。那杨跃曾是个落魄秀才,原只想在蒋府找份账房差事谋生,却不想机缘巧合下与蒋思言有了一面之缘。
仅是那一面,竟让她动了心思。尽管她知道两人身份悬殊,蒋思言必定瞧不上她,可她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得了机会就想见他。
而那时的蒋思言虽说是放下,但对权贵名利到底还有几分留念。直到后来蒋祺清与董舒明越发疯魔,整日不思如何挽回蒋家名声,非逼着他给人家做妾。这才使得蒋思言彻底绝了那心思,甚至对这荣华虚利心生厌恶。也是在那时,杨跃才真正入了他的眼。
什么荣华富贵,蒋思言已不再强求。只要能真心待他,日子苦些也无所谓,而杨跃就是那个可以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仔细回想着杨跃曾为他所做的点点滴滴,虽说人看着确实不太精明,但贵在品行端正,为人踏实,也有志气。时间久了,蒋思言自然慢慢接受了她。
“但你爹娘绝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吧。”
蒋祺清和董舒明是何嘴脸,越瑾璃再清楚不过。他们将子女的婚姻大事当作一桩桩买卖,怎会甘心应下这赔本生意。
“他们自然不同意,还威胁说要断绝关系。我既已下定决心不再做他们攀附权贵的工具,又怎会屈从。好在先前我也存下不少积蓄,与她离开蒋家后还不至于流落街头。再后来,我们就用这笔钱盘下了酒楼的生意。虽然忙起来确实累些,但有她在,我不觉得辛苦,反而比在蒋家时活得更舒心。”
见蒋思言脸上那幸福模样,越瑾璃笑他也算是苦尽甘来,重获新生。
闲聊声中,不觉竟到了晌午时分。越瑾璃原不想打扰蒋思言一家,可回来的杨跃听说越瑾璃是蒋思言儿时玩伴,便非要留她一道用饭。
盛情难却之下,越瑾璃只好顺意。一番接触下来,那杨跃确实是个勤恳踏实、值得托付之人。如此,她自然也为蒋思言高兴。
午时末,回到洵府的越瑾璃路过兰桂园时被一阵桂香阻了脚步。她记得园中是一株丹桂,小时候每到丹桂飘香的时节,她总喜欢站在树下,让青竹帮她摇下一阵桂花香雨。
回忆起从前,总是烂漫。眼前如昨日再现,两个半大孩子正在树下嬉闹。今年丹桂犹在,可惜青竹没有一起回来。也罢,自己一人也能下这场雨。
起了玩心的越瑾璃蹦跶着到了树下,抬头就见丹桂枝叶交错,日影透过参差缝隙印下斑驳痕迹。绿叶相衬,锦簇的花团镶满枝杈。提掌运气,晃动主干,一树繁花争艳,橘色花雨纷涌而下,带着阵阵馨香浸染衣袖。
“在干什么呢?”
“师父?”
越瑾璃闻言转身,竟是慕辰安,心中虽然惊喜却也无所适从。
“看你这弄的……”
慕辰安见越瑾璃眼神闪躲、略显慌乱的紧张模样反倒是笑了,她拂袖抬手,认真择去纠缠于越瑾璃发间的点点落花。
“殿下?”
从李府回来的裴佑云现在一身轻松,经过兰桂园时,被一阵馥郁之气吸引进来。方入园中,就见丹桂之下的越瑾璃正呆呆地出神。
而回过神来,越瑾璃见来人是裴佑云,眼中光彩逐渐暗淡。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上天捉弄的幻觉。
这里是江南,不是临越王府。即便两处皆种着相同的丹桂,可终究不是那时光景。越瑾璃还记得慕辰安府上的惠园引池叠石,饶有幽致。楼阁前池水清冽,碧梧垂柳掩映于新花老树之间。
每至初秋时分,园中那几株桂树便有隐隐暗香,往后香气渐浓,醉人心神。越瑾璃初闻之时原就好奇,待探得根源,见满树花团厚重,想起与江南光景别无二致,自然欣喜。
那时玩心大发,不慎失手,致使残枝满地,一片狼藉,就连一旁尚未长成的幼苗险些夭折。越瑾璃瞅着眼前惨状不忍直视,这心更是虚得厉害,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偏偏慕辰安又发现了如此场面。
越瑾璃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慕辰安竟是一笑置之,丝毫不在意她毁了园中景致。
可笑越瑾璃那时无知,竟还在暗中猜测到底是慕辰安本就不喜桂树还是碍于越宸宁颜面只好隐忍。直至今时方才明白,原来慕辰安早已暗藏心思,她哪里舍得狠心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