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望京的这一问,林立早有准备。甚至可以说,之前的刻意铺垫,为的就是引得林望京有此一问,他在族会的最后踩着点进来,让林子阳父子难堪只是其次,首要的目标还是要在族会上能与林望京有一个直接的对话。
他之后的诸般谋划,缺了林望京首肯与支持,几乎没有可能施展。
林望京此人为人方正,处事公平,决事不以个人喜好为依,而以家族利益为先,且谋事甚有格局。
而林立在另一个世界中之所以能在不到而立之年便身居要职,便是因为他为人处世颇为圆滑,料事总能先人一步。所以林立自觉要在族会中引起林望京的兴趣并不算难。
单单一个源血份额的合作,并不是林立最想要的,也不是成宜岛最想要的。
对整个林家而言,对整个广闽郡而言,一个惊天动地影响深远的宏谋长策在这个时候即将划破天空,横空出世。
先前林望远之问,林立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但现今林望京同样之问,林立却不会不答,他向林望京躬身行了一礼,应道:“因为我给成宜岛描绘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前景。”
“哦?什么前景?”
林望京饶有兴致地问,在这个时候,林望京还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林立没有正面回答,他泛起一抹微笑,看着林望京,凝视片刻,方才说道:“我先是跟他们说,广闽郡船舶司司长已经卧病将近一年,而伯父你在船舶司任副司首的时间也并不算短了。”
“按理来说,都该动一动了。”
此刻林立是取巧卖个头子,先引人兴致,再慢慢娓娓道来,让整个对话的方向随他牵着走。虽然林立谈及广闽郡官场高层的变动,算是妄谈之语,但林望京并不计较。并且,对于林立心里的弯弯绕绕,林望京也是一眼看穿,却又不拆穿,反而还故意顺着林立的引导,他继续问道:“然后呢?”
“十年前,您从政事阁机要处的主事转任船舶司的副司,代司首掌船舶司位于韶昌城的广南船业,当年那次调任虽是提拔,但却从广闽郡的权利中心南州城离开,固然有一时之得,但并非长远之计。所以您对船舶司的司长之位是谋划已久志在必得的,我与成宜岛说,近期您必会去谋划一个长策,以此一举奠定您在船舶司中说一不二的地位,从而震慑宵小,并且逼迫那位病了许久的司长退位。”
“林立,你倒是胆大,都能替我谋划长策出来了?”
林望京取笑道。
林立拱手致歉,笑道:“有道是兵不厌诈,小侄当时事急从权,就只能扯虎皮拉大旗了。”
林立抬臂,右手食指指向议事厅上悬挂的广闽郡地图,说道:“伯父,广闽郡中人众所周知,宝宛江北起江源城,途径南州,南至韶昌城而入海。在韶昌城的临海处,现今码头所处之地口小腹大,地形平坦,坡度适宜,实乃海港之首选。奈何韶昌城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仅用此地建为普通码头,多年来一直无法容纳中型以上大船出入,可谓是暴殄天物。所以侄儿便斗胆与成宜岛说了,伯父有意兴建新海港,用新海船,以开海贸。”
林望京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用新海船,我何曾不想,但又何曾做得?”
往常也有部分中小型船从旧码头驶向东海,但航程大多不远,多数也就是来往于血农五岛以及苏浙郡,再往上临近津郡的渤海附近,有一片必经的海域遍布着瑞急狂野的风暴,中小型规模的船只十有八九驶不过风暴之海。所以林望京在船舶司一直致力于制造一批能纵横海洋的大型船只,其实韶昌船业早就可以设计并制造出特殊材质的大型船舰,集承载量和攻击防御速度于一体,只是苦于造价极高和没有用武之地。
因此林望京方才有此一叹。
“所以侄儿说了要开海贸。”
“林立,你可知道,开海贸将会损害了多少家族的利益吗?为何一直未有人提起?有些话一旦说出去,便会惹火烧身,这些火,即便是我嘉南伯府也承受不住。”
林望京沉声说道。
林子阳在旁边默然听着,挠着头,眼神有点迷茫,只听懂了个大概,但并不妨碍他此时的幸灾乐祸:“林七,伯父列举的问题你可曾想过了没有?!你不会一知半解地,就画了个大饼给成宜岛吧?到时候成宜岛发现你诓骗于他,这份书契,肯定是不算数的!”
林立没有理会林子阳,此时他目光灼灼,闪耀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他声音不大,但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有一种自信满满的感觉:“这些问题侄儿想过。既然会损害很多家族的利益,那么,只要我们能给予另外的家族更多的利益就可以了。一件事情要推行,总会有反对的声音,但倘若赞同的声音更多,那么事情总是能够推得下去的。”
“说的轻巧,你拿什么来给予别的家族更多的利益?”
林望远怒声问道。
“如果盘子就这么大,无论用何法子,都不会装得了更大的糕饼。但如果我换了个更大的盘子呢?”
“你想说什么?”
林望京隐约抓到了一些苗头。
“这个问题成宜岛宁锦也同样问过我,我只回了他四个字,他便抚掌大笑,连呼甚妙甚妙,而后就与我签了源血书契。”
此刻林望京身体微微前倾,饶是饱经风雨巍然不动的他,也被林立的几句话撩拔起兴致,他问道:“哪四个字?”
林立轻启唇瓣,缓缓说道:“南晶北调。”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有一种魔力,竟令嘉南伯林望京如遭雷击,愣在当地,沉凝片刻后,忽地眸中精光一闪,神色一凝,将林立的话语又重复问了一次:“南晶北调?”
林立肯定道:“是的,南晶北调。以南州城富余之晶矿,经宝宛江河运而入海,换乘韶昌船业新型海船,过五岛而北上津郡及辽郡,直供京营与北军用度。唯有如此,才可将占据河运的韶昌城昌隆侯苏家、坐拥晶矿的南州城南安侯柳家,甚至盘踞在广闽郡的宁王府,通通纳入此局之中。如此,便可开阔天地,大事可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