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出笑话叫谢迟看了,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却只有一种讽刺般的苦闷,泛着微微的酸涩。他捏着手机沉默了一阵,又听到耳边有人说:“老师,地方到了。”
陆行朝回过神,“嗯”
了一声。
他低头从车厢的左边下了车,助理便从另一边小跑下来:“对了老师,这是之前您新房子的大门钥匙,秦哥白天留的,让我转交给老师。”
他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陆行朝。
陆行朝还有几分怔忡。
他接过钥匙,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将其收进了口袋,语气低沉地说:“今天辛苦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副姿态实在是亲和。
大家以往只见过他公事公办的模样,冷硬且不近人情。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实在是让人惊讶,助理惶恐了一下,连忙说:“好的,谢谢老师关心,我们会的。”
陆行朝把行李从他手里取了过来。
看见对方那受宠若惊的样子,却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早点醒悟过来有多好。
只是几句话而已,就能有这样的效果。
他像是一个始终无法开窍的愚人,笨拙又不愿学习,只觉得放任自流就好。最后将一切弄成了这样,无法挽回。
他垂眼走进了电梯。
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没休息好,又奔波一天,这会儿实在是疲倦得厉害。他撑着精神,站在门口缓慢地摸着钥匙,找了半天,才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那枚被他随意放进来的小东西。
之前的门在谢迟卖房的时候就已经换了。
眼前的这扇,不过是当时秦东朝帮他重新买回来这套房之后,又找人给新换上的。但只有外形和钥匙看起来很像,但凡稍微心细一点观察,就能发现完全不是同一扇门。
这其实也不能怪秦东朝。
毕竟这套房子也买了不少年,当时看着还算先进的技术和设计,到现在也都基本淘汰得差不多了,早就已经不在市面上流通。
别说是买能用同一把钥匙打开的锁芯了。
那么多年过去,他连花钱买一扇一模一样的门都已经做不到。
陆行朝掏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钥匙。
他拿出来,对着锁孔对了很久。
过了半晌,才发现还是以前的那把老的钥匙,甚至旁边还挂着谢迟留给他的护身符。
他不由愣了一下,很久才反应过来。
像是被磨平了的神经忽然又是一阵钝钝的闷痛,他沉默着将这把钥匙再次塞回口袋,摸出了口袋里的另一把。又花了一阵,终于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一地狼藉。
毫不夸张地说,真的是一地狼藉。
屋子里的摆放秦东朝是不敢给他动的,所以当初卖出去是什么样,买回来还是什么样。而当时怕是为了顾忌他的心情,秦东朝只挑了一部分捡出来给他拍,都是还算看得过眼的。陆行朝只是走进来,随便翻了翻房间里的柜子,就发现当初秦东朝的那句“空了”
,真的不是什么夸张的用词。
房间确实空了,只剩下了一个架子。
除了实在挪不走的床垫,各种大型家具,谢迟把所有能丢的全给丢了,甚至连拖鞋都没剩下一双。
陆行朝关上柜门,脱鞋进了屋。
谢迟还留给他的这点东西,他实在舍不得再去糟蹋。便只能光着踩在地板上,像是拾荒者一样狼狈地四处翻看空荡荡的房间,与手机热闹的群聊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从角落里拖出来半包没丢干净的垃圾。
陆行朝愣了一下,随后抿紧了唇,伸手解开了包装。
里面似乎是一些烧焦的余烬。
因为泼过水,又闷了许久,里面的味道很是糟糕,像烧焦后腐烂的树皮。陆行朝拨开表面的那一层残渣,剩下没有烧完的部分便立刻抢占了视野,吸引走了他的注意。
虽然已经被人给烧得七七八八了,但那轮廓陆行朝还记得。
——他之前送给谢迟的礼物。
——因为拍卖没赶得及,所以那天他只能匆忙硬凑拿出来的,本来打算再过一阵子送谢迟的东西。
他又愣了一下,心底猛地一酸。
法兰绒的外盒被烧焦了大部分,与礼物的包装融化粘连,牢牢凝固在一起,让人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出表面。他知道那天谢迟大概是很伤心很伤心的,却没想到他最后已经连礼物都惫于去拆,便直接丢进了火里。
陆行朝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微颤。
他沉默地打开了盒盖。
盒子烧焦的表面,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片肮脏的灰褐色污痕,他却恍若未觉。
污水流过指尖。
雪白的内胆随着他的动作外露而出,一对仍然保持着光彩夺目的钻戒忽然跃入眼前,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静静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