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世惟冷眼瞧着她,并不作一响。
向绥毫不在意地分享起自己最近的见闻,外面世界的变化,向世惟仍保持沉默。直到向绥提到一个人,他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她说:“傅洵回国了。”
“我们前不久刚达成合作共识,并且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成功打开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你替我感到高兴吗?”
她继续说。
“我不指望你能替我翻案,但你怎么能跟害你父亲的凶手合作?”
长期缺少言语交流,他的嗓音干涩而沙嗄2,像某辆生了铁锈的自行车刹车片,与轮胎之间摩擦出刺耳的异响。
“因为——商人的本质就是互利共赢,这点还是向先生您教会我的,感谢您不吝赐教。”
极具讽刺意味的一句话,杵得他当即变了脸。
他神色僵硬起来,脸像一张团绉的硬纸,向绥见他如此,嘴角才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
“女儿,绥绥向绥,我求你把我捞出去吧,这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
他几近哀求。
其实现在的监狱管理制度已经很人性化了,充满了国家对罪犯的人道主义关怀,严禁打骂、体罚、虐待罪犯,对罪犯的衣、食、住、卫生、医疗、作息时间等生活条件也有基本保障。而向世惟感到分外痛苦,无外乎一朝从金字塔顶端跌落谷底的强烈落差感,劳动改造导致的身体劳累,以及自我的精神摧残。
至于他的劳动改造任务为什么会这么繁重,自然是因为他所犯之罪数量庞大而深重,罄竹难书,却刚好处于死刑的临界点,最终被法官判处无期徒刑。
有向绥与他得罪过的那些人在,向世惟这辈子也不可能获得假释和
减刑的机会了,死在监狱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见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向世惟恼羞成怒,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你这个白眼狼!我怎么没有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那只会让你提前24年住进监狱。”
向绥弯了弯眼睛,语气依旧沉静。
“行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离开了,向先生,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安度余生,我会定期来看望你的。”
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毕竟我是如此&039;孝顺&039;。”
没再管身后恶毒的咒骂,向绥淡定沉着地往门外走,走到门口了,又转身对着向世惟的方向鞠下一躬,这才真正离开。
她到底还是念着生育之恩,做不到完全绝情。用法律来管束他,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走出狱所大门,又是不一样的光景,室内虽到处弥漫着肃穆悲伤的气氛,但暖空气确实实打实的足,室外则是寒冷刺骨的湿冷,大股寒风裹挟着冰雨迎面拍打脸颊,无情地钻进衣领,侵袭掠夺她体表仅存的温度。
向绥裹紧身上的厚绒大衣,连伞也没撑,一路跑进车里,驾车离去。
因天气不好,力求安全,她开得很慢。
路边有店主坐在躺椅上收看电视新闻,兴许是年纪大了耳背,电视机声音调得很大,连冻雨落在地上的噼啪声都盖不住。
正巧遇上红灯,向绥踩下刹车,等待绿灯。
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人名,她将车窗按开一小条缝,新闻旁白声立即更明晰了些。
“近日,a市昔日的龙头企业宋氏集团股价大跳水,正面临金融危机。同时,宋氏集团创始人宋飞龙突发疾病,现已住院治疗,其女宋南琴因最新一次&039;扫黄打非&039;行动,在某私人会所被抓捕,警方表示不会放走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哟,这下可热闹,夫妻双双把牢底坐穿,何尝又不是一种缘分呢。
她嗤笑。看来宋家已经落魄到压不住丑闻的地步了。
交通信号灯转绿,她收敛思绪,关上车窗,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独栋别墅外,有一身形硕长的年轻男子立于门前,单手撑一把黑色的暗伞,身上西装也是深沉的黑,似乎是刚洽谈完某场合作就急匆匆赶来,等候了许久。
也许等待对他而言是一件严肃的事。
他长久隐在黑暗里,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神情,但莫名让人觉得肃穆而庄重。
远处射来一道刺目的车灯,照亮了他沉郁的脸庞。他下意识瑟缩了身体,后退两步,重新融入黑暗中,这才感觉好像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