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笑笑,又端走了。
二人各自坐下。根旺掏出烟。宏泰“嗯”
一声,忙起身去套间拿出来一盒开着口的烟,伸到根旺面前,说:“到俺家咧,不能再吸你的烟呀!”
根旺说着“中,吸你棵好烟”
!就接了烟盒,掏出一支,撅着屁股把盒扔到小桌上,又坐下,吸起了烟。宏泰知他是来弄啥的,勾头吃着饭故意问:“有事呀?”
根旺说:“你把西边那片宅子批给木匠啦?”
宏泰抬头看着他,装迷说:“没有哇!”
又问:“谁说的?”
根旺说:“木匠说的!”
汪宏泰想想,把碗往小桌子上一墩,说:“木匠确实找我要过那片宅子,我对他说:‘我见根旺哥已把砖垛那咧,弄不好队里已给他咧。你去问队长,看是不是那样!’谁知他去没去问队长?你看我哪图口给他咧?”
根旺说:“那不,他一口咬定你批给他咧!”
宏泰想想,说:“他还不是仗着孩们多,锤头硬,强占哩!”
根旺“嗯”
一声说:“恁这儿又不是旧社会,谁铁是谁的!”
书记说:“那是哩!”
又埋怨:“这货!没影的事,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又说:“白说没批给他!就是批给他!你想要,我也得跟他要过来给你。”
根旺笑嘎嘎地回家了。
根旺坐的小板凳还没凉,木匠便来了,也坐在那个小板凳上,一脸怒气,说:“你说这根旺赖不赖!屙屎占摊,把砖头往那一垛,宅子就成他的咧!”
宏泰吃罢蒜面条正喝激面条水,浑嘟嘟的,说:“他还不是仗着他大儿是个官,强占哩!”
木匠说:“当官的就不讲理啦?”
宏泰咂一下嘴,说:“现在的事!咋说呢!”
木匠往前拉拉板凳,探着身说:“哎!我跟你说,春光这人,你可得提防着他点!别叫他篡了你的位呀!”
书记“嘿嘿”
笑罢说:“人家年轻,当过兵,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当干部。”
木匠顿时搭拉了头,停会儿问:“那宅子?”
宏泰说:“我不是早就图口了吗!”
木匠紧绷着嘴唇子,停会儿,说声“中!”
就走了。
根旺得了书记的话,心里有了底。这日,他领着仨儿子又去挖根脚,恰好又被木匠看见了,当即回家喊齐四个儿,叫他们都拿锹,领着他们去到那宅子,拽了线,又一边薅橛子一边喊:“铁哩不轻!大队给俺咧!恁强占,这不是依仗官势压迫人吗!”
春晖拉着木匠不让他薅;木匠大儿子上前把春晖拉一边;木匠薅一个,扔了又去薅!春潮跑过去挡住木匠;木匠往这边一闪、往那边一闪,想绕过他;木匠的二儿子跑过来推开春潮;木匠抓个橛子晃着拔;根旺上前抱着木匠的腰;木匠的那俩孩用锹一下一下地剁着线;春光怕俩老人打架,就往那边跑,想去拉开大。那木匠在春光跑到跟前时,突然松了手,轱辘躺地上,一边哆嗦一边喊:“春光打人啦!当官的打人啦!”
春光被这突然的举动弄蒙了,怔怔地站在那里。根旺知他想讹人;遂也轱辘躺下了,喊:“木匠家人打人啦!快来人呀!把我的肋骨打断啦!疼死我啦!”
木匠想不到他也来这招,想:现在这儿就这两家人,各作各的证见,公家也难判明。若都住了院,都得花钱,谁也讹不住谁,便轱辘爬起来了,瞪着身边躺的根旺,猛一声说:“谁打你啦?”
根旺听不见他嚎了,又听见他问,扭头翻眼见他起来了,也爬了起来,也瞪着他,狠声说:“谁打你啦!”
木匠不吭声,仍然瞪着根旺;根旺不再说了,也还瞪着木匠。俩老头像斗鸡似地互瞪着。两家儿子各站在大身边,也互瞪着。
刚才的喊声惊来众乡邻。有的拉起根旺;有的拉起木匠,劝说:“都几十岁咧,咋跟小孩斗架样呀!唵!都是老少爷们哩,弄清再挖也不晚!”
根旺见一时挖不成,拗头瞪着木匠说:“挖不成,我头朝下走!”
扛着锹走了。他那仨儿也扛着锹走了。木匠瞪着根旺,口气比他还狠,说:“你要挖成了!我头朝下走!”
领着四个儿子也回家了。乡邻也散了。
那片宅子一直闲着。宏泰每天路过那儿,看它一眼,“嘿嘿”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