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接太婆!”
一个六七岁的光头男孩冲了出来,拔腿就往绿林深处跑,他的身后,一个穿着黑色围裙的少妇搓着手出来,笑眯眯道:“阿爷,姐她们应该走了很久,她在外面这么多年,这种路只怕不习惯。”
老人瞪了她一眼,“不准跟我提她!”
“阿爷……”
少妇还想再说,看了看老人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在心中长叹一声,在围裙上搓着手又走进屋去。
男孩在大家身边一路蹦跳着,老远就开始嚷起来,“外公外婆,太婆回来了,大姨回来了,姨父回来了……”
一个瘦小的老妇慢慢走出来,一步步挪下台阶,和老人站在一起,当奶奶被搀扶着走进屋前的晒谷坪里,两人相携着迎了上来,扑通跪倒,哀哀低嚎着,“娘,我们对不起您……”
奶奶放开小绿的手,疾走几步扶住老人,泪流满面地摸着他的头,“春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阿宝笑起来,“奶奶,春叔都快六十了!”
“是啊,大家都老了,”
奶奶又拉住老妇的手,“兰兰,你也老了……”
小绿刚要去扶奶奶,阿爷已经起身挡在她面前,把她的手不着痕迹地推开,扶着奶奶走进屋去,阿娘低声啜泣着,已经语无伦次,“娃娃,对不起,你们快进屋去歇着……你妹在做饭……你别理你阿爷……”
冬子几个面面相觑,垂头丧气进屋了,ark冷眼看着这一幕幕,走到小绿身边揽住她的腰,微笑道:“妈妈您好!”
当那手臂给予的坚强传递到小绿的身体,她终于可以把泪水咽下,“阿娘,他就是我男人小马。”
阿娘惊喜交加,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不住点头,这时,小绿的妹妹也走到他们面前,手使劲在围裙上搓着,“姐,恭喜你!”
小绿笑容灿烂起来,“是小玲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小玲定定看着她,泪水突然汹涌,“姐,你走的那年我也才十岁……”
“大姨,姨父,快进来喝茶!”
小男孩蹦跳着跑到小玲身边,拉着ark的手就往里拖,小玲擦了擦眼睛,“这是我儿子皮蛋,今年六岁了。皮蛋,快下去拿碗筷,马上要吃饭了。”
阿爷带着奶奶在侧屋里看寿材,奶奶抚摸着那漆成黑色的边,不住点头,“这木材好,躺在里面肯定舒服。春子,记得把我的坟面向路这边,现在很多当兵的都从台湾回来了,说不定你爹和你舅也能回来。”
阿爷心头大恸,点头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们已经选好坟地,就在对面那山上,正好面对着整个村和山路,你随时可以看到我们。”
奶奶微笑着把脸贴到那冰凉的木材上,“这我就放心了,娃娃的婚事也定了,那小马人不错,把娃娃照顾得挺好。呆会你去跟他谈谈,这么多年了,那件事早就没人提,你那心事也该放下了吧!”
阿爷长叹道:“娘,你不知道,小玲的男人就是因为这事一去不回,这几年真苦了她。不过冬子好像对她有意思,前些天跟我提过要娶她,她也想嫁,我已经点头了,家里有个壮劳力到底要好些。”
奶奶拊掌笑道:“这就好,两个娃娃都不容易,也该过点好日子。”
山中的夜美得惊人,空气中氤氲着树木的清香,使整个身心都如被洗过一遍。郁郁葱葱的树林间,不知名的虫子不停歌唱。一抬头,满天繁星仿佛就在头顶闪烁,星光下,远处的山在天空划上暗黑的线条,又因为山上无数的星而变得妩媚动人。
阿娘和小玲摆出瓜子花生糖果点心,把桌子抬出来围坐着说话,除了小皮蛋,大家似乎都把小绿忘记,都围着ark絮絮不停,ark的眸在星光下如同燃起两簇火苗,跳跃着,闪烁着,明亮无比。
他不厌其烦地回答各种问题,握紧小绿的手,不时探询着她眼中的星光。小绿反握住他的手,沉默地微笑,看向星空和远山。
奶奶第一个睡去,冬子把她抱到床上,把小玲和皮蛋带回去了,阿爷也起身离开,阿娘把桌子收拾完,交代一声也进屋了,想起今天只安排了一张床,小绿不由得忐忑起来,嗫嚅道:“ark,我去打水给你洗澡。”
她刚想起身,ark把她一把拉住,窃笑着,“我们到底下那条溪里去洗吧,那水真舒服!”
想起那些在溪水里嬉戏的时光,小绿雀跃起来,“好,我去准备东西,你等我一会!”
很快,两人来到村子不远处的溪流,ark把衣服一脱,扶着溪边一块大石走了下去,看着他那赤裸的身体,小绿唇干舌燥,仿佛手脚都无处安置。见小绿没有动静,他催促着把她拖到水里,把她按到石上,掀起她的t恤。
小绿捂住胸口,突然低低呜咽,“求求你,别动……”
ark把她抱在怀里,“傻瓜,没关系,别怕!”
他眼底有无尽温情,丝丝缕缕渗进她的心里,她一咬牙,把手慢慢松开,放任他的手伸到胸前,他的手掌如砂纸,磨砺着她柔嫩的肌肤,一寸寸,直到……侵向她耻辱的伤口。
摸到那柔软时,他的身体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察觉到他的波动,小绿惊惧莫名,刚想推开他,他的唇已经落下,“宝贝,别怕,以后让我好好爱你!”
她一口咬住t恤,扑进他的胸膛,哭得歇斯底里。
他蹙紧了眉,脑中翻腾着各种信息,满腹疑问涌到胸口,终于化成幽幽一缕叹息,消散在叮咚的流水声里。
“娃娃,你要好好跟小马过日子,平时顺着他一点……娃娃,你要保重……”
奶奶牵着小绿的手,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突然,她把她一推,径直朝那条陡峭的山路走去,小绿大叫起来,“奶奶,别走,别丢下我……”
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滚烫的胸膛,ark轻轻拍着她的背,轻柔道:“宝贝,别怕,我在这里!”
她心头一紧,怪只怪他的戏做得太好,自己竟真的沉沦下去。她苦笑着爬起来,刚穿好衣服,听到皮蛋在大叫,“太婆,你醒醒啊……”
她飞快地冲出门去,奶奶在床上睡得正香,皮蛋怎么摇都摇不醒,皮蛋急得满脸泪水,她扑到奶奶身上,被她嘴角那抹奇怪的微笑吓得魂飞魄散,她一摸奶奶的身体,没有脉搏,没有鼻息,没有温度……奶奶永远地睡着了。
终于回来了,阔别了十五年的家,终于可以休息了,长眠于山林间。
从此,看着蜿蜒的山路,安然等待,等待那不归的亲人。
小绿跪了下去,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
大家都忙碌起来,除了小绿,ark俨然成了话题的中心,被祭拜的村人簇拥着,大家七嘴八舌问他城里的事情,ark应接不暇,把小绿孤零零撂在一边。
小绿一直沉默着在灵堂烧香烧纸钱,让灵堂的香烛长燃不熄,阿爷连孝服都没让她穿,她一身黑衣黑裤,跪在奶奶的笑容旁边,仿佛雕塑。外面的热闹于她,恍然间竟如冰天雪地,近在咫尺,却永远遥不可及,十五年的距离,岂是一句话一个笑容就可以拉近,更何况,那件事,是大家心中扎根的刺,一看到她一提到她的名字,那刺便探出头来,造成惊人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