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一眼,“医嘱不是这么写的呀?不能这样乱吃的。”
严喻没说话,医生又说:“哎,这个你找精神科去说吧,总之……膝盖骨折是最麻烦的,绝对会留下后遗症。你是她儿子吧?之后康复你要上心,不能剧烈运动,以后天冷了或者下雨,都要带护膝……”
严喻听完医生的嘱咐,点点头,拿着病历回到病房。
严喻又在住院部忙了一会儿,缴这个费填那个表,半夜三点回家给陈娴拿各色日用品和衣服,站在路边吹了半小时冷风才打到车。
严喻回到家,走进陈娴卧室,现满地狼藉,地板上到处都是陈娴不小心摔倒时带翻的东西。严喻若有所思,顺着抬头向上看,现靠近天花板的一只一直上锁的储物柜被打开了。
严喻扶起地上翻倒的椅子爬上去。
柜子里藏着他从会写字开始,到上初中之前的各种手写作业,奖状,证书,以及从合照上复印下来的小严喻的头像。
到上初中就戛然而止的原因是,从那时开始,严喻就因为忍受不了陈娴的控制去住宿了。
而陈娴之所以会莫名其妙爬到高处摔骨折,又是因为忍不住去看那些被她珍藏的,曾经只属于她的严喻的痕迹。
属实是因果相报。
严喻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把那些落灰的纸张抱下来,坐在窗边一张一张翻看。很多字迹都模糊了,作文写得特别幼稚,严喻一时失笑,尴尬到看不下去。
然后严喻就忍不住想,代际矛盾果然是这世上最复杂的哲学问题之一,每个人都会被它困扰。
到底该怎样面对陈娴呢?严喻也不清楚。
严喻有时能理解她。
陈娴父母,也就是他的外公外婆去世很早,她是借住在亲戚家长大的,从上大学开始就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一个人养活自己。
大二,陈娴创业,挣了人生第一桶金,结果大三就倒霉透顶地遇到严海生,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严海生是带着目的有备而来。
陈娴缺爱。
她在尝到一点被关爱的甜头后就盲目而愚蠢地对男人付出一切,把他放进自己对未来所有的规划中,所以在数年后遭到背叛时,才会绝望到感觉整个世界彻底崩塌。
然后她开始紧紧抓住严喻,因为严喻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不能想象自己连这都彻底失去。
种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恨,嫉妒,厌恶,愤怒……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失控的刀,刺向自己,也刺向身边所有人。
最终,她对严喻的爱反而伤害了严喻,就好像控制欲旺盛的人,往往对一切都失去控制。
严喻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把那些字迹稚嫩的纸张和奖状、证书、照片一起收起来,拎着打包好的行李袋打车回去。
从这天开始,为了照顾膝盖骨折的陈娴,严喻学校医院两头跑。
每天放了学先回家,炖一点养骨头的汤送去医院,陈娴说你不要管这些学习,严喻当听不见,非常顽固地来。
有时陈娴会阴阳怪气:“以为你会趁我病了,跑回一中看看呢。”
严喻懒得理她:“喝你的汤。”
这回炖的是鸡汤,严喻在楼下市买的现杀活鸡。
陈娴又说:“去找个陪护,不要因为我影响到你的学业。”
结果严喻特别平淡,说:“你早就影响到了。”
陈娴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低下头喝汤。
有一天严喻起身去找医生,把手机随手放在桌上没拿。陈娴偷偷摸走,再次输入陶琢的生日,又把严喻的手机解锁了。
简直是一种挑衅,陈娴无语地想,明知道密码被她猜到,还是气死人不偿命地不去换。
陈娴握着手机半天,想克制自己不去看,听林思含的话,给严喻作为一个独立个体足够的尊重和礼貌,但陈娴暂时还做不到。
陈娴点开微信,查严喻和陶琢的聊天记录。
然后她惊讶地现,在她骨折入院,不得不把手机交还给严喻的这将近半个月时间里,两个人居然真的一次都没有联系过。
甚至从他们暑假分开到今天,微信聊天记录就只增加了两句话。
都是除夕夜凌晨,陶琢给严喻来的留言。
第一条是:新年快乐,严喻,新的一年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