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贺寻安作别,行步至血色夕日里,西风残照,流光灭远山,沈夜雪不断忆着适才所听之言,思绪若清风微醉,悠缓飘了远。
终有少许忆念若回溯般涌至眸前,她步子稍缓,随后陡然一止。
无尽意绪如同铺天盖地般瞬时将她席卷,时隔多年,她才觉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
收下公子令符之时,她正入花月坊二月有余。
还不全然懂后院的规矩,只想着公子予她命令,定是欲将她重用,她便欢喜得几夜未合眼,揣着令符得意了好几日。
后来听他人言,得令符者皆是要前往叶府参与诛灭九族一举的,奉的是圣上之令。
她那时未曾多思量,只一心回想公子亲手将令符交予之景,欢欣雀跃得寻不到北。
此时想来,若是先帝之命,怎会派遣花月坊出手此事,派的定是皇城侍卫才对。
诛剿叶府是傅昀远之谋,公子才决意让无足轻重之人跟随而去。
纵使真惹了事端,花月坊可自如而退。
而她恰是刚入青楼不久,遣她同去乃为良策。
那日叶府一片狼藉,庭院内寒蝉凄切,满目凄凉,哭喊与惨叫混杂作一团,凝于寂冷凉意间。
血染翠绿,似绽开了血红花海。
沈夜雪无意闯入一间狭小堂室,欲退身之际,瞥见壁柜一角有袂边隐约可见,竟有人躲在此处。
她微眯杏眸,索性坐至室内案边,轻笑着把玩起手中的长剑。
“别躲了,我都瞧见你了。”
壁角人影未挪动半步,半晌启唇问着:“你是何人?”
少年语声冷冽,听其嗓音似与她年纪相仿,却偏偏透出些异于其他家眷的镇定与从容,对此落败情形早已认了命。
她面色无情,想着终在乱世中寻了个栖身之所,笑声不禁更欢:“自然是来杀你的人。”
“那为何还不动手?”
那身影忽地苦笑,衣袂依旧于微风中若隐若现。
思来想去,长剑蓦地被收回剑鞘,她灿然回语,神情自在地勾了勾唇角。
“今日心绪极佳,饶你一命。”
躲避之人似感诧异,沉默无词了几瞬,冷声提点:“饶我一命,后患无穷。”
“我才不管祸患会有多大……”
沈夜雪悠然起身,舒展着腰肢,自得其乐般撇了撇樱唇。
“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奉命行事的人,待我攀上主子,一切便都听我的。”
想那流离失所,四处漂泊之日再不会有,她顿觉舒心,故作此地无人一般,闲散无忧地走出堂室去。
“唉,这日子总算是要熬到尽头了……”
昔事如梦里,流绪微梦间,她如今才心有顾忌……
当年放走之人,便是贺府长子叶清殊。
说来也荒唐,她从不知,那日随性放走的一人竟能成撼动天下之局。
而她,是那“罪魁祸首”
,不经意留下了一场不可遏止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