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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九四章(第1页)

快入城时,苏晋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一路上,她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只有往前走,一直往前,她才能找到出路,才能救他。

可就在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心悸几欲取魂夺魄,苏晋蓦地回过身,往昭觉寺的方向望去。

古刹早已隐没在苍苍远山之中,天际一道如血残阳仿佛吸饱了众生悲苦,染透云端却照不亮晦暗人间。

沈奚就跟在苏晋身边。

离开昭觉寺的时候,他已异乎寻常地冷静下来了。

是他带苏晋避开羽林卫的伏击,告诉她羽林卫将兵力安置在各庵堂擒捕朱南羡的亲军卫,所以药圃短巷外的小门一定无人把守。

但苏晋知道,沈奚眼下的冷静并不是镇定,而是一种茫然无措的,近似于颓唐的压抑与孤凄。

两人一直走到山脚下的驿站才借到马,上马前,沈奚握紧缰绳,近似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十七。”

东宫已成危境,朱沢微既已决定谋害朱悯达,那么在钟鸣之音响起后,宫中一定有兵卫暗自守住东宫。

所幸在冬猎之后,朱南羡将朱旻尔撵去了沈府,阴差阳错地让他避过了一劫。

日暮时分,正阳门外依然行人如织,苏晋与沈奚一路策马到沈府,府内总管沈六伯已经在府门外焦急地候着了。

六伯一见沈奚便道“少爷,十七殿下听到钟声便嚷着要去昭觉寺,还好今日十三王府的总管郑允郑大人来了,老奴实在不得已,与郑大人一起把十七殿下强行锁进了屋内,您看是不是”

他话未说完,见沈奚的神情有些迷茫,不由看向他身旁的苏晋,半带疑询地行了个礼“老奴见过苏大人。”

沈奚是昨日听到钱之涣致仕后,让人自宫里带的话未经他准允,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得让朱旻尔离开沈府半步。

苏晋也未多作解释,只道“那便请六伯着人备好车马,将郑允与十七殿下请出来,赶在天黑之前出城。”

六伯听她语气急切,不敢耽搁,忙应了要去,沈奚忽问“六伯,我爹呢”

“老爷听了钟鸣之音,怕宫中有变便赶去进宫去了。”

暮色

凝在沈奚右眼下的泪痣,显得更加深幽,他“嗯”

了一声“你去吧。”

不多时,朱旻尔便随郑允自府内出来了。

一见苏晋与沈奚,他迫切地问“青樾哥哥,苏御史,我方才听到了自昭觉寺传来的钟声,是我大皇兄与皇嫂出了什么事吗”

苏晋看了眼天色,走到马车前撩开车帘“郑允,你驱车带十七出城,连夜赶往南昌府。”

朱旻尔不明所以,反是郑允听出了些不对劲,问道“为何要去南昌府为何小的也要一起走是十三殿下也出事了”

苏晋没答这话,等朱旻尔上了马车,她自六伯手中接过行囊递给郑允,又道“出城后,你要连夜赶路,前两日一刻都不能停,等到了苏州府,才可稍作歇脚。”

郑允应了声,勒住缰绳正要赶马,不想坐于车内的朱旻尔忽然反应过来,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是我大哥与皇嫂在昭觉寺落难了是不是我十三哥听到钟声赶去救他们,所以也落难了是不是”

他说着,一脚踩住车辕就要往下跳,迫切道“我不走,不去南昌,我要进宫找我父皇救我大哥和十三哥”

他还未跳下马车,沈奚忽然抬手抵住车沿,声音清寒无比“你找你父皇有什么用你的脑子呢你父皇若还清醒着,听到钟鸣之音,早已分派三军戒严整座应天府,可你仔细看看,沈府这么长一条巷子,有半个兵卫吗”

朱旻尔闻言一愣,下一刻,他推开沈奚的手,不管不顾地跳下马车,一边往巷外走一边急道“那我更应该回宫,大哥十三哥落难,我好歹也是皇子,是嫡皇子,若真有谁对他们不利,我好歹能为他们说上两句话。”

沈奚三两步追上,拽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回一带。

朱旻尔被这一回扯猛地撞在车壁之上,还未来得及叫疼,抬目便对上沈奚一张冷若霜雪的脸。

“你是嫡皇子有什么用你无权无势,不过依附于你大哥与十三,你在朝中有人辅佐吗你有政绩军功吗你能让王侯将相文臣武官臣服吗你有自己的藩地吗你有财力有自己的兵马吗你没有,没了你大哥与十三的庇护,你连一个庶子

都不如,你回宫就是送命。”

朱旻尔眼眶一下便红了,心中巨大的恐慌令他说出的话都是颤抖着的“没了我大哥和十三哥是什么意思他们出了事,我、我不能去救他们吗”

那双与朱南羡有些许相似的明亮眼眸渐渐蓄起泪来。

苏晋静静地看着他,片刻道“十七,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已经死了。”

她顿了一下,强忍住心中的空茫无着,似是平静又道“十三殿下他,也生死未卜。”

朱旻尔听了这话,眼泪便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了,他自车壁上慢慢滑下,仰头看着苏晋,又看着沈奚“为什么我前两日瞧见他们,他们都好好的。”

苏晋只道“十七,你听好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去南昌。殿下就藩南昌虽仅两年,但他把那里打理得很好,有钱粮,有兵卫,有臣服他的百姓与臣子。你去了那里后,帮他守好这份基业,执政练兵屯粮,一日都不可懈怠,若你十三皇兄能活下来,这便是他唯一的退路。”

朱旻尔茫然地看着苏晋,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他自顾自从地上爬起身,想要强作坚强,却在登上马车的一刻又原型毕露,拽住苏晋的袖口道“可是苏御史,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没有领过兵,也没有执过政,我去了那里,该干什么该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苏晋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去了那里头十日,什么都不要做,先认人,认得明白彻底,切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注1

“穷之以辞,以观其变;明白显问,以观其德;远使之以观其不二;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哀之以验其仁;苦之以验其志;人言己默,欲高反下。注2

“凡事所思多想,向你心中的有识之士请教。南昌巡按御史是我的人,你若实在陷于困境,可求助于他,但你不能依赖他,也不能依赖任何人,否则你便无法在南昌府在江西道立足,无法帮十三殿下守住他的基业,因为那里的百姓与将士们臣服的是朱南羡这三个字,而不是旁的任何异姓人。”

朱旻尔垂着头,揪住苏晋袖口的指节紧握

白,他强忍住心中的不安,慢慢将手松开,眼泪却打在手背之上“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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