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觉得自己命里与馠都这个地方犯冲。
每次来都讨不着好。
他曾经来过四次。
现在回想起来很遥远,毕竟是几十年前的往事,隔了个前世今生,越想越怅惘。
第一回,他父亲回馠都述职,顺便将他也押回来议亲。他一向很期待着自己命定的那个姑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所以不介意四处溜达着找找。
不料,馠都里的民风比边关都要粗犷,山温水软的富庶之地,养出来的女儿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扒不说,还有意图牺牲名节设下圈套引他上钩的。
他又不是鱼,在馠都里呆了不到一个月,便快马飞奔逃回了居庸关。
第二回,是他二十岁加冠那年,皇上赐表字良夜,他得回来谢恩。
他不喜欢这个字。
——什么叫良夜,是盼着他永远走不出夜,永远不见天日么?
然而,帝王赐不可辞。
他只好自认倒霉冠了“良夜”
二字,也许是一语成谶,他最后的结局当真应了当年的一句腹诽,孤身行于暗夜,终生不见天日。
第三回,是他餐风茹雪,回京勤王。
他们姜家世代镇守着边关,可讽刺的是,祸起萧墙,大梁的江山竟被人从里面掏家了。
他浴血冲进叛军的乱刀下,抢出了惊慌失措的小皇帝,那一瞬间,他是绝望的,他有一腔滚烫的热血,也有一颗死战的决心,但他不确定小皇帝能否用得起他,他不确定自己将来会不会耻辱地憋死在温吞的日落下。
是傅蓉微在城墙上洒下的一泼鲜血,如一记重锤砸进了他的灵魂里。
一女子尚且如此。
更何况他。
第四回,他身为三军主帅,光复河山,用铁蹄踏开馠都的城门,回家了。
猗兰宫内,一杯鸩酒,了此残生。
随即一睁眼,好家伙,一切苦难才刚刚开始,倒霉催的他又得从头再来一回,有完没完了?
姜煦反思了一整个晚上,到底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上天再造的恩赐。
他找了根上吊绳盯了许久,在听到门外丫鬟提到傅家女时,终于,一个激灵惊醒了。
一切也不算太糟。
至少,那女子还是活着的。
平阳侯府。
姜煦坐于马上,仰头端详着那气派非凡的匾。
姜夫人由丫鬟扶下了车,道:“盯着人家的匾看什么?你别是想入赘吧?”
姜煦:“……”
他翻身下马,自有小厮一溜小跑接了缰绳,都是傅家夫人的安排,从里到外的周全。
姜夫人正了神色:“乖儿,娘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今日只是过府一叙,顺便瞧瞧他家姑娘的品行,最后亲事能不能结成,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姜煦点了头,算是听进去了。
进得了侯府,外门小厮引他们到雅音堂,流水席早就摆上了,正安置在一处温泉眼旁,暖意氤氲着,料峭的春寒都淡了许多。
平阳侯夫人张氏亲亲热热地挽了姜夫人的手上座。
姜煦依礼拜见,得了张氏一顿天花乱坠的夸。
姜夫人打量四周,笑道:“侯夫人这是将杏花庄搬进自家院子里来了,好别致。”
张氏脸上洋着欢喜:“姜夫人也好眼力,我这院子正是仿着江南名胜杏花山庄修建,图纸还是我家侯爷亲自起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