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的话句句刺耳,戳到了古语心底最软处,她的眼泪掉得又急又快,滑落脸庞如颗颗珍珠落地滚。
熟悉你的人永远知道,刀下到哪里最疼。司南如是,古语亦然。
古语抬手间宽袖拭去了所有的软弱,她用力推开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人墙”
,趁着空隙跳下书桌质问他的质问: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那些大道理,也懒得再跟你解释什么,你所见即我!石庄主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是在为他们叫屈,还是在替你自己鸣不平?”
她动作太大,书桌上的药碗、砚台、书本……全掉了下去,满地狼藉。
小时站在门口一直没敢离开,听到里面传出了碎裂的声音,知道这次小姐真的生气了,感觉有点儿对不起司护卫,毕竟他是替自己进去送药的。可同时也忍不住为自己庆幸,还好不是自己去面对脾气古怪的小姐。
她听着屋里高高低低的声音,放轻了脚步转身慢慢往后退,没想到一个没注意直接跌到了沈随身上,她赶紧把人拉到一边小声询问:
“小姐已经醒了,有些事情瞒不了太久。高小姐毁容的事情,在都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小姐借咱们王爷的权势作威作福,还有人说城门前的乱子也是小姐惹出来的。现在那么多脏水都泼在小姐身上,我们是要瞒着她还是直接告诉她?”
小时的话刚说一半,沈随突然紧张起来,面如死灰。
幸运不会永远只眷顾于一个人。
地上蓦地多出一影子,小时迟迟不敢回头看。
古语拿着图纸,想去竹林验证自己的阵法设计,刚出门就撞上两人在旁边说小话,她并不打算在这些小事上痴缠太久,听完直接吩咐沈随去找确凿证据:
“你去打听一下,帮高笑笑看诊的大夫,都开了些什么药。女子毁容,遮掩都来不及,怎么她反其道而行之,恨不得人人皆知。竹林发生的事,知者甚少,去查一查谣言是从哪里开始的,你再帮我找一个特别会验伤,且名声在外的仵作。至于长街的事,不用理会,实在不行,直接报官!”
外面闹哄哄了几天的事,她三言两语间抽丝剥茧,且丝毫没被人诬蔑的愤怒。在她身上,沈随好像看到了纪王爷处事之风。
古语顺着蜿蜒小路,一直往竹林深处去,路上走走停停,东看西看,不曾有一次回头。
司南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默默退回到护卫的位置。
古语沉浸在阵法里,地上的路坎坷不平,她走得歪歪扭扭,脚下不住地打滑。
司南想要搀扶的手,一次次被漠然甩开。
一个不肯回头,一个不愿低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走了一路。
古语时不时拿出图纸,比对过眼前的一枝一叶,就开始在上面涂涂改改。
她看得仔细,改得也很耐心。中途几次席地而坐,竹林风声起,她在自己的阵法里浑然忘我,不知青丝上挂着无根落叶,不顾衣袖丝丝缕缕都沾了尘。
眼看天色渐晚,暮色苍茫,古语还没有停笔的打算,司南踱步到她身后关心道
“秋日天凉,我们出来太久,你该回去休息了!”
不管司南如何催促,古语丝毫不作理会。
她的脾气多倔强,司南比谁都清楚。心结不展,话不说清楚,这事就没完没了。
“白日之事,是我口不择言,不该指责你的不是。我承认我有私心,我这个人,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不稀罕,我指责你轻易舍弃一切,其实是怕自己在你面前百无一用!”
司南说完想扶她起来,一伸手竟然扑了个空。他这才发现,他目之所见,不过是幻影。而古语本人,早不知所踪。
他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寻到她的任何踪迹。
司南心急如焚,这一瞬间,该说什么,要做什么,他毫无头绪。人是怎么丢的,他不知道,只是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徘徊在她走过的地方。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他抬眼看去,灰雾缭绕。一呼一吸,都像饮冰,苦寒无比,很是伤身。
正在他混沌之际,听到熟悉的声音
“石庄主!”
她从雾气中走来,朝他跑去。
司南全身的力,突然卸了下来,瘫软在地上。
她以为刀枪不入的人,倒下却不过一瞬间的事。古语赶紧上前接住,任其倚在自己身上。
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是中毒还是别的,暂无从知晓。古语手指刚按上他的脉搏,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是何脉相,整只手就已反被人握在手里
“石庄主,你这样抓着我不放,我没办法帮你号脉。”
他的手骨节分明,渗着淡淡的寒意,一旦沾上,甩都甩不掉。
司南不肯松手,答非所问
“这是你第一次跑向我。”
话里是掩不住的兴奋自得,刚才还急促的气息渐趋平稳,脸色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若非是亲眼所见,古语几乎都要怀疑此人行骗有术。不过,她此时心情极佳,无心计较这些。
“我的阵法已成,我们可以回去了!”
果断地推开纠缠后,她独自率先往回走,脚步轻快,飘飘欲仙。
不等她走远,司南追上她的步伐,如影随形,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