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本就对鲍勋心怀怨恨,此刻得知他欺上瞒下,自然龙颜大怒。至于孙邕,只不过是误走偏道,加上他乃名士名臣,曹丕对他映像不错,因此孙邕倒并未让曹丕怒。
而皇帝不知道的是,近日刘曜恰巧触犯了律法,被鲍勋逮了个正着,鲍勋想要上奏将他废黜遣派,于是刘曜这才秘密上表,让皇帝洞悉了鲍勋私下解脱孙邕一事。
曹丕此刻是真的怒不可遏,要知道当年自己尚在东宫时,郭后的哥哥由于盗窃官布一事,被鲍勋检举给了先王而被处死,当年自己无论如何请求,鲍勋就是不留情面。可如今,鲍勋自己倒学会徇私枉法了!
曹丕将鲍勋所写密奏扯的粉碎,咆哮道:
“鲍勋指鹿为马,立即交付廷尉!”
随侍一旁的散骑常侍卞兰不敢怠慢,立刻传达诏令去了。
廷尉高柔此刻感到很为难。他了解鲍勋的为人,是不会真的做徇私枉法之事的。
至于孙邕走偏道一事,本就是因为营垒未成,不算违反大魏律法,而刘曜的检举,只不过是为了报复鲍勋而添油加醋的泄愤而已。
可问题是,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白,他明明是想凭借此事,除去鲍勋这个令他生厌的忠臣而已。
“叔父,此事依着侄儿之见,还是应当秉公办理。”
高珣见叔父高柔犯难,于是主动献策。
高柔紧皱眉头,过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道:
“珣儿言之有理。”
于是高柔依法下达了廷尉令书:
“鲍勋之罪,当治罪刑罚,剃戴枷作劳役五年。”
但经过一番廷议,廷尉司三官则认为此刑过重,驳回了廷尉高柔的判书,并认为鲍勋之罪:
“依律当罚金二斤。”
皇帝拿着廷尉府递交上来的判书判词,脸色极为难看,他虽然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却依旧无济于事。
这一年里生的所有事情:爱子暴毙、挚友离世、伐吴败北,都让这个原本城府颇深的帝王变得神经质了起来,曹丕终于还是爆了,他将廷尉判书扯的粉碎,继而咆哮道:
“鲍勋他还有活命的资格吗!?但朕的满朝文武,竟敢如此宽纵他!好,你们既然都想徇私枉法,那就都给朕下大狱好了!
传朕旨意:逮捕三官以下官员,交付刺奸官,这就叫做十鼠同穴,一网打尽!”
卞兰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失控,此刻他颤抖着跪伏于地,在确保记住了皇帝话语之后,这才安排殿中侍者去请太医,并妥善照顾好皇帝后,这才出殿传诏去了。
手下所有辅官皆被收押,高柔这下彻底没辙了,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终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去找所有的钧衡重臣,一起商讨对策。
最终,在太尉钟繇、司徒华歆的带领下,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廷尉高柔等人一同给天子上了一道表奏:
“鲍勋之父鲍信,太祖时咸有功劳,请陛下念此,赦鲍勋一死。”
奏表内容简洁明了,因为鲍勋之父鲍信,曾经舍命救了太祖武皇帝一命。群臣是想以先帝之情,来感化皇帝,至少饶了鲍勋一命。
可是愤怒到极点的曹丕,此刻已经失去了他本该有的理智。
三日后,鲍勋被斩杀于东市之上。
校事官刘慈奉天子命前去抄家后,竟未从鲍勋府中查出哪怕一枚多余的五铢钱。
曹丕在斩杀了鲍勋后,本就觉得心中有悔意,在得知此事后,更是心情郁郁。就好像上天刻意要打击这位再三遭到重击的大魏天子一样,三日后,一向体弱的中领军朱铄朱彦才,竟也溘然长逝!
当曹丕得知此事之后,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彻底的昏厥了过去。
“传太医!”
卞兰与王象等人见状,疯狂的喊道:
“快传太医!”
这已经是皇帝这个月第三次昏厥了。
夏五月,丙辰日。
入了夜的洛阳群殿,一片灯火辉煌。
再次大病一场的曹丕,立于雕栏画栋的楼阁之上,看起来黯然失色。
“陛下,可是心情欠佳,如若身体不适,不如早些休息吧。”
郭皇后轻轻的将一件龙纹大氅披在曹丕肩头。
曹丕神情木讷,看起来若有所思:
“朕记得,伯仁他,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薨逝吧……朕这段时日,时常梦见他……”
“陛下,‘昌陵乡悼侯’,他去了已有一载了,逝者已矣,又何必念念不忘……”
“你不明白……”
曹丕不住的咳嗽着,听皇后说了‘昌陵乡侯’几个字后,他心中又是一酸,伯仁至死,竟也没能够从自己这里获封侯爵,他强忍心中悲痛,继续说道:
“他与朕从小一起长大,是朕的兄弟。伯仁自少时起,便跟随朕在朕左右,尽诚竭节,虽云异姓之人,但其情犹骨肉,是以入为腹心,出当爪牙。……伯仁……智略深敏,谋谟过人,不幸早殒,命也,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