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声音,呆愣在原地,忘了回答。
对方将我扶住,松开了手,看清我的脸后也呆在了原地,好半晌未出声。
我们相对站着,四周万籁俱寂,湖面微波起伏,我的丝被微风轻轻吹起,刘海时不时拍打着额头,我顾不得去理会那不听话的刘海,呆呆地看着他,我和他四目相对,空气都感觉到我们之间异样的气氛,不敢打扰,选择绕道而行,只有风似不懂事的孩子,不适地过来撩撩我的头,拨弄他的衣角。谁都不敢第一个说话,害怕破坏这难得的宁静,这美好的湖面,美好的月光。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终于败下阵来,做不到长期对视,眼睛酸累,转过头瞟到一旁,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站得腰腿酸软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林夕,你好狠心。”
我的眼睛仍旧不敢看他,望向旁边的湖面,语气故作轻松道:“好巧,宇飞。”
“也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你的行为了,所以让我来巧遇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想把我看穿看透,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尴尬地呵呵一笑:“这偏僻的小城也能巧遇,当真是缘分。”
“是吗?你真的相信缘分吗?”
他冷笑道。
听到他带有深意的话语,我猛地转过头看向他:“你,是特意过来的吗?”
看着他一身运动装扮,这是在夜跑吧,可是他怎么会从北京跑到这里来?我突然想起田心之前说过,曹宇飞在国家审计署工作,这么巧他出现在星云湖项目,难道他是为了星云湖项目而来?难道爸爸的事情与星云湖项目有关?怎么还惊动了国家审计署?这件事,不简单,那么我想着爸爸过一两天就会出来的愿望会变成奢望吗?我的心如掉进海里的石头不断向下沉,直到深海海底。
他看见我的脸色变得苍白,撇了撇嘴唇道:“缘分天注定,能在这里遇上也许就是缘分吧。”
我已顾不上其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为了我爸爸的事情过来的是吗?你是来调查他的是吗?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严重吗?为什么惊动了国家审计署?他昨天晚上被纪委谈话,是因为你们的到来吗?还是你们已经调查了他一段时间,昨晚叫过去是已经有证据了吗?他会有事吗?”
问到最后我的声音随着心脏的抖动而颤抖,嘴唇不受控地颤,我要不是拽着曹宇飞的手臂,有个支柱,全身可能都要瘫软在地上了。
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不忍,表情却故作淡定:“如果我是公事过来,你觉得我会回答你这些问题吗?”
我再也支撑不住,蹲了下来,双手捂着眼睛不忘遮住如泉水般涌出的眼泪,抖动着双肩,咬住嘴唇,无声地哭泣着。他这句话已经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他是因为爸爸的事情来的,他是来调查爸爸的,爸爸的事情非常不简单。
他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想等待我的泪水流完,情绪稳定,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他默默地看着我蹲在湖边落泪。当月亮隐去它的身影,躲在云朵后面,他才移动了脚步,将我拉扯起来,可能在黑暗下面,他看不清我的脸色,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更方便他狠下心来和我说话吧。
“林夕,事情还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要太过伤心。”
他终是忍不住安慰我一句。
我就着曹宇飞的手劲站了起来,刚刚站稳身子,听到曹宇飞的一句话,我就像突然开了窍,话语如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说着我自己的猜测:“你是说我爸的事有转机?或者说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指证他是吗?如果立案的话就不是纪委谈话而是检察机关批捕了吧?我的推测没错,对吗?你们现在到星云湖建设工地就是来搜集证据的对吗?”
他万般无奈地看着我:“你要我如何回答你?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我只能说我无话可说。”
曹宇飞职责所在,公事不愿与我说,那么私事他不会拒绝我吧,我不愿放弃这个天赐良机,还有什么比爸爸重要,更何况在曹宇飞身边无论如何都比我瞎猫去撞死耗子强,以我对他的了解,以我们相处的时长,想想办法,总能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
“我是三年前回国的,当时原本想留在英国,不打算回国了,本着不想耽误你的想法,与你刻意断了联系,后来我爸爸妈妈亲自去那边陪了我一周,陪着我领取毕业证,参加我的授予学位仪式,把房间的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处理掉,然后找房东退租、去咖啡馆辞行等等,从来不休假的他竟然休了整整一个星期,就为了陪我处理掉英国的事情,让我心无旁骛地回来。没办法,我被爸爸接回来了。回国后,我忙着找工作,应聘多方失败,最终进入了爸爸的公司,到了爸爸公司为了展现我的才能,不让别人看不起,更主要的是想让爸爸有脸面,我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两年后我升任了酒店副总经理,然后被委派负责星云湖主题公园的星云酒店的建造,接着我来到星云湖做星云酒店项目总监,这大半年来我有一半的时间住在这里。曹宇飞,对不起,你是我林夕这前半生最对不起的人,如果有什么让你伤心难过的,我向你抱歉。如果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想伤害你,不知道你信不信呢?”
我的脸上挂着泪痕,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将我回国后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你怕我受伤害?”
曹宇飞眉头一挑,很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个说辞,“林夕,我有时候想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冰冷而坚硬,冰山可以靠热情融化,石头如何融化?我一直想着,我只要坚持,一定能够感动你,一定能让你对我动心动情,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我沉默不语,果然只有聊私事,曹宇飞才会变得话多一些,我是不是很自私,很卑鄙,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利用他,这是在榨取他的剩余价值吗?万恶的源泉就是我了,什么时候我竟成了魔鬼,什么让我变成了这样。
曹宇飞见我脸上带着愧疚,默不作声,可怜巴巴的模样,以为自己的话语太过严厉,又于心不忍了,不忍再继续责怪。他放缓了语气,语调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变轻了,脸色微霁:“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是骗他?还是说真心话?是伤害他?还是给他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