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只愿意听到自己愿意听到的内容。有用的,快乐的内容。谁耐烦听别人无关紧要的并不快乐的私密心情?关闭了心门,再没向谁敞开过,也没有谁来敲过门。齐侑也没有。幸好,爱情与理解无关。十年的情感纠缠,自己了解齐侑的身体,了解齐侑的生活习惯,了解齐侑的品位,似乎了解一切,到了最後,才发现,一切只是做梦,了解却无法理解。齐侑与自己有多象,一样闭著心门,走自己的路。
自己在大哥面前渺如微尘,但在当时的齐侑面前,却是有钱有势,无从抵抗。现在想来,纪远之笑了笑,现在想来,那十年是自己强求来的。那样不平等的感情面前,齐侑在那麽久之後才背叛,真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那安安呢?他是揣著什麽样的心情与自己说爱的?他为什麽突然生自己的气?为什麽到现在也不打电话给自己?酒越喝越冷,纪远之皱著眉,还在一口一口的喝。好想他,他是天下最温暖的所在。自己出了楼,被风一吹,就忘了自己的郁闷,开始想他。可还是一步一步挨到大哥这里来,这世界没了朱则安,自己还真是无处可去。好让人伤感的结论。
“吵架了?”
纪敬之依旧喝他的茶,幽幽问道。
“没。”
纪远之睁开一点醉意迷朦的眼睛,答道:“我们根本吵不起来。”
是啊,真要吵架,倒还好了,最少也是一种交流,多温暖,不会象现在这麽孤单,这麽冷。
“为了什麽事?”
纪敬之并没有为他们担心,这麽一问,纯粹是没话找话。有弟弟陪自己,这夜也变得美丽了许多。
“不知道。”
纪远之顺著往回想,脑袋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半天才道:“确实不知道,也许就是小宁的事情。”
“哦?为这麽点破事,你就离家出走?你真以为你十九岁呀?”
纪敬之对於小弟在感情处理上白痴嗤之以鼻,拿起份工作报告来看。
纪远之把酒一口干净,倒在沙发上,半梦半醒之间,喃喃问道:“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纪敬之点头:“非常没用。”
“是啊,爱齐侑失去齐侑,爱安安也要失去安安,我真是没用,没用,没用到家了……”
纪远之边叨叨边头一栽,酒劲儿上了头,睡去。
纪敬之见他这样,也很是无奈,真是不理解,哪有这麽多情伤?无论爱哪个都能爱成这样,要死要活的,真亏得上天给他一个年轻的身体,不然年纪一大把了,还为情买醉,真是笑话死人。明明是兄弟,自己与弟弟相比,倒真显得有些无情无义。可能自己关於爱情的精力都被弟弟用光了吧。
拿了被子出来给他盖上。看了一会儿皱著眉睡著的纪远之,纪敬之笑道:“说实话,小远,你是挺没用的,特别是在感情方面。不过,小远,你做为我的弟弟,再没用,也是可爱的。放心吧。”
给他掖了掖被角,拍拍他的头,笑著转身去工作。
三十三
这世上没了谁都一样阳光灿烂。纪远之与朱则安二人就此分离,好象从未在一起过,各自过著各自忙碌或者更忙碌的生活。小宁的病也在纪敬之的钱与夏初的爱的滋养下得到控制。只等把身体养得再好些,就可以动手术了。
一切,好象都很完美。圣诞过了,元旦过了,纪远之放寒假了。这城市实在有些大,这麽一个多月下来,两人硬是没有遇到过一次,而且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纪远之有时候真有些寂寞。大哥明明知道一切的,却装作什麽都没有的样子。任自己住在他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天天笑呵呵的,真是闷人。
不是不想朱则安的,就算心里不承认想念,身体也会提醒自己的想念。一个多月,自己又不是圣人,欲望如潮,年轻的身体只好在黑暗的夜里,念著朱则安的名字来释放。确实很想他。可是越是犹豫,越是没有开口,最後越是没办法开口。纪远之陷到这种恶性循环里,无望自拔。寒假一个月,纪远之只好拿了本大部头的《医学逻辑入门》来啃,因为这本书主要讲的是逻辑应用在医学中的方法,与自己的学科倒是关系不大,真看起来很费精力,正适合自己虚耗精力。
纪远之怀著逃避的心情每天啃书啃得昏天黑地。朱则安的心情却更加黑暗,嫉妒与绝望交织。朱则安其实後来去偷偷看过纪远之几次,但每一次都看到纪远之与夏初说说笑笑同进同出。朱则安是知道纪远之的性向的,一次相信是偶然,两次,三次,每一次之後,朱则安无法再说服自己。开始怀疑,怀疑的种子一落地,成长起来很容易。只要一个理由:也许自己的纪远之并不是纯粹的同性恋,就一切都可以解释。
纪远之离家之後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现在却与别人快乐欢笑在一起。这是多明显的事实。於是,朱则安从患得患失到了绝望。依旧住在纪远之租的小破房子里,朱则安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说是绝望,可还是怕,怕万一纪远之哪一天记起自己来,回来,自己不在,房子也不在,会错过了机会。清醒一点的时候,朱则安真想去撞墙,怎麽这麽傻?怎麽这麽幼稚?自己也是男人,什麽时候见过男人真的变心之後还会回心转意的?傻瓜!彻底的傻瓜!
不过,这一切的颠狂都只上演在朱则安的夜里。白天的朱则安,一派宁静。沈默得象个诗人,连这一时期的出书选择也越来越趋向於诗意化与黑暗。每日里早出晚归,越来越象个工作狂。上下一心,老总这样努力,下属自是不能落後,於是搞得整个则安出版社一片繁荣景象,真让朱则安自己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