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赢被他这疯样吓了一跳,见黄正卿左眼眼瞳浑浊,右眼用绷带包着,不知道是怎么了,神色癫狂,嘴里不时说些什么,嘟嘟哝哝的也听不清。
“你发什么疯。”
疯子的力道甚大,不过黄正卿平日里没学过武,赵长赢稍一用力,便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拧了下来,“乔正仪出了事,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去报官,来我这里闹什么。”
“你们家明月山庄这么大名头,官府如何不卖你们面子!只道自杀便了结了,乔家平日里多么威风,竟也不来出头!”
黄正卿咬牙道,“正仪哥死后,晚间回去我眼睛便瞎了一只,如今左眼也看不清了,若不是你们医毒一家,还会有谁!”
“黄正卿!”
聂紫然猛地起身,将手中茶盏哐当一声掷在地上,滚烫的茶水飞溅,上好的瓷片四分五裂。
“我见你是小辈,又受了伤,方才对你多加忍让,没想到你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满口胡言!”
聂紫然冷冷开口,她平日里说话多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此时浑身气势陡变,竟让人不敢直视。
“我明月山庄立庄百年,一直堂堂正正,济世救人。”
聂紫然道,“若你还要再说此等诋毁之言,立刻从此门给我滚出去!”
黄正卿一时被聂紫然震住了,竟没有再说话。
“夫人,三公子,黄家的人来了。”
茯苓碎步走近,小声道。
话音刚落,门口便进了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仆,朝聂紫然作揖后,对黄正卿道,“公子,跟我回去吧,您眼睛伤还未好,夫人还等着给您换药呢。”
“我不回去!我这眼睛就是他们下……他们害的,我不回去!”
黄正卿梗着脖子,并不看老仆,执拗地站着不走。
那老仆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立时几个壮汉从门外冲进来,抓小鸡似的把扑腾着的黄正卿提手一提溜,黄正卿还是不肯,一边死命踢蹬着腿,一边还兀自嚷嚷着什么报仇的话。
老仆脸色尴尬,抬袖擦了把汗,冲聂紫然拱手道,“大公子受了刺激,一时心智失常,有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聂紫然冷哼一声,甩袖不言。
待众人闹哄哄走后,聂紫然带着赵长赢回了院子,赵长赢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一进院门就忍不住了,劈里啪啦地问道。
“黄正卿疯了?还有乔正仪自杀又是怎么回事?他整天人五人六的,怎么可能会自杀……黄正卿眼睛又怎么会瞎了……”
“行了行了,你让你娘休息一会成吗?”
聂紫然摆摆手,一脸疲惫地坐到椅子上,赵长赢忙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聂紫然端起来想喝,凑到嘴边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罢了,是这么回事。”
聂紫然叹了口气,“乔正仪前天在家里上吊了,半夜上的吊,等他小厮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本来也以为就是普通的自尽,没想到收殓的时候将他衣服换下,发现身上全是血痕,用匕首一刀刀划的……”
赵长赢脑海里浮现出夜半血尸的画面,青天白日的一阵恶寒,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压了压。
“乔家当即就报了官,只是实在查不出什么来。后来他们还请了神婆过来,说是乔正仪沾了什么脏东西,反正鬼神之道我也不太清楚,之后他们家就也悄声地把乔正仪入殓了。”
聂紫然道,“乔家老太太信这些,据说他们早年就是靠这些发家的。”
“啊?”
赵长赢懵懂,聂紫然也不欲与他多解释,只道,“你大概知道就好,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黄正卿是昨天晚上,说是半夜醒来突然发现眼睛被人捅了。”
聂紫然摇摇头,“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反正这事诡异得很。”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来我们这里闹。”
赵长赢闷了口茶,“我看就是平日里跟我们关系不好,出事了也要来添堵。”
“行了,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先回去吧。”
聂紫然揉了揉眉心,“本来也没想让你过来,不是什么舒心的事,你倒是自己颠颠儿跑来凑热闹。”
“哎对了,容与那孩子的腿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赵长赢的眼睛刹那亮了起来,笑道,“好多了,他今日都能扶墙走好几步了!”
聂紫然笑了笑,道,“那就好,这孩子……哎,冬青那事,是我们对不住他,日后你多关照他些便是。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模样又怪可人疼……”
赵长赢唉了一声应了,聂紫然疲惫地摆了摆手,“回去吧,我小睡一会。”
赵长赢于是从聂紫然院子里出去,秋天路两边的篱笆里栽的金菊都开花了,似是沾了医庄柔润的气息,不似“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般的肃杀,多了些“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的闲情。
赵长赢弯腰驻足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容与还在院子里等他,本以为一会儿功夫便好,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些时辰,他铁定是等急了。
于是也顾不得再看,慌慌忙忙地就跑回院子去。
乔正仪……没了?(二)
哪知赵长赢回去的时候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平日里练功的木桩呆呆地立着,上头还挂了件他早晨练完随手放着的罩衫,他随手捡起来放到鼻子前面一闻,一股汗味,忙又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地放了回去,预备着晚点拿去让下人一并洗了。
“人呢……”
赵长赢摸不着头脑,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仍不见人,只得郁闷地坐在外边的石凳上闷头喝庄里新酿的桂花酒,时不时往院门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