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几人交头接耳一番,末了又道:“你继续说。”
“二殿下战功显著,多番为王镇守边疆;而我身负贺加圣子之名,王求娶我以求安定天下。”
我在渊宫长大,自然知道这些老臣最在意的不过就是江山社稷。江山稳定,国家富裕,他们才能继续无功受禄、安度晚年,“可若二殿下因此心寒隐退,便是置王的安危于不顾,万明周边多小贼,仅靠伽莱殿下一人难以应付,这般又是置万明江山于虎口。至于我”
“此举让王厌弃我事小,只恐他失了一统天下的助力,这等危害的是万明百年来的国本。”
话已至此,我心生一计。
从前盘问桑鸠时,他总是珠泪涟涟,我便不好再问下去,不如这会儿也让我如法炮制,也不知这群老臣吃不吃这一套。
我抬眼偷瞄一圈,当即鼻子一酸,珠泪偷弹,哽咽道:“一路上风餐露宿地吃了这许多苦,到头来好不容易安定了,第二天就受这样的污蔑。万明既然如此不待见我,又千方百计地要我来做什么呢?王还在缠绵病榻,就有人按捺不住要除去二殿下与我,若是那人包藏祸心,未必不会伤及王,到时再将王位夺去,真是一举两得,既除去了心腹之患,又坐稳了万明国主的王位。焉知下一步不是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今朝不认旧朝臣?”
我抬手抹泪,顺势看了眼上头几人面色皆逐渐沉重,便知这一番说辞触及了他们最为关心的东西。再看伽莱,他的脸都涨成紫红色,手搭在身侧佩刀上,似有拔刀的迹象。
座上几人不约而同地掠过了这件事,转而问及伽萨通敌叛国一条来。
窗外阴云密布,似有一场风暴要袭来。我叹了口气,暂且将自己和伽萨绑在了一叶沉浮的小舟上。
第21章险境
“这又是哪一条?”
我拧着眉,心里实在是奇怪。
这些鬼把戏处处透着破绽,为何他们却深信不疑,甚至还把风头正盛的伽萨押在此处审讯?说他谋逆就罢了,偏还是个通敌的罪名,这不是明摆着又要往我身上扯么?
环视四周,伽莱眉宇中阴云密布,伽牧怯懦地躲在一旁,伽叶倒是面色如常,合眼倚在柱上休息。
座上六个神色各异,先前问的白须老者已无开口之意,而右起坐着个鼻青脸肿的老头,他倒是横眉立眼地瞪着我,想来昨日为难我的相国便是他。
万明王多子,但如今看来有力争储的不过伽莱伽萨二人。伽莱虽有军功傍身,却因腿疾眼伤,被伽萨压了一头。他出自正嫡,又为长子,天之骄子曾经何等风光,如今却在后起之秀的光芒下失了尊荣,想来对这位同父异母的王弟是恨之入骨,否则昨夜也不会字字讥讽于他。
方才来时,礼官同我说起相国与伽萨积怨已久,莫非伽莱与众臣互相勾结,想设计将伽萨拉下神坛、以致他再无继位的可能?
此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里,我的心也随之不安起来。宽敞空旷的殿中猝然升起一阵阴凉,寒气从砖石罅隙间杳袅钻出来,密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网。
是啊,伽萨不似万明王昏庸,他清醒得很。若他一朝继位,定然饶不得这些吃空饷的庸臣,这不依旧触及了他们的利好么?我单知道除去伽萨会让他们失利,可若伽萨得势继位为王,依旧会让他们失去俸禄官位。
唯有让伽萨再无继位的可能,但又能为新王所用,才能让他们一劳永逸。从前,沈澜不就是这般对待我父亲的么?
雷霆手段其羽翼,却保留他亲王封爵,再将妻子困于京城为质,逼他戍边三年镇压叛军而不敢起兵谋逆。
在外人看来这是皇恩浩荡、手足相亲,殊不知此举对于距皇位一步之遥的父亲来说,无异于诛心。
我颦着眉,敛泪立在一旁。两个宫奴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叠东西。
“昨夜二殿下私会了你的侍奴,这些即是赃物。”
那挨了揍的老头睨下一眼,咬牙切齿,似是想咀碎伽萨的骨头,“人证物证俱在,二殿下敢说自己没有异心?”
“我没有。”
伽萨扬着脸,烁烁目光迎上去,挺翘的鼻梁将侧脸勾出一个俊俏锋利的轮廓。
我迟疑地翻看着锦盘中的物件,那是几张狼皮卷轴,上头用笔勾勒着万明地图,其中有几个地方皆用朱墨画了圈儿。余下几张又细细画了些不同的场景,有星河、野原、谷地,且无一例外地在中间画上了两个情意绵绵的小人儿,或相依一处,或追逐嬉戏,或缱绻缠绵。
若不是他们认定这是通敌的证据,我还以为是哪两位仙侣在遨游四海的行记图呢。
这画得是尽心,可惜又有几分憨态,跟那狼皮军书上的野鸡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既然这是伽萨画的,难道那军书也是他写的?
那野鸡一样的鹤和蚂蚁爬似的渊国文字,竟然出自他笔下?
我捏着狼皮卷轴仔细辨认了一番,目光落在那个瘦麻秆似的小矮子身上。
“区区几张图画,能说明什么?”
我把狼皮丢回盘上,心里直呼他太不当心,居然把这些东西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还叫人撞着了,可嘴上依旧开脱起来。
“几张图画?这上头的是万明疆域地图!”
伽莱揪住我的话头不肯放,快步走到宫奴面前将那狼皮展开在我面前,“伽萨将地图交给你们这些异族人,岂不是有助渊军灭万明之心?再者,十年前与那渊国统帅互通消息、私下交易之事虽被父王宽宥,也足以见得伽萨早有叛国之心。”
他眯着眼,嫌厌地剜了一眼伽萨,一字一句咬道,“前科在身,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