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皇上的一番苦心,总不好真的叫新王住到大狱里去,公子岂不更心疼?”
内监略去了烟雨阁不是寻常去处的事,偏在我耳畔搬弄口舌,末了抬手一抚拂尘的软毛,“按理说公子这几日不可出门,一日三餐由宫人送来。”
“皇上说,若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老奴。”
“我能有什么幺蛾子,只是些寻常的菜便罢。”
我笑吟吟的,一面叫容安取了纸笔来蘸墨记下。又是芙蓉肉,又是茉莉蜜,净挑着工序复杂的来写,写罢落笔,让容安将纸往内监面前一呈,”
皇叔不会不高兴罢?”
他的眼瞳一颤,倒也抑住了讶异,笑道:“公子吃得精细,应该的。”
“三日之后是皇上的寿宴,还要请公子赴宴呢。”
内监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闻言,我即刻正了身子,“哦?想来皇叔一定安排了大宴罢?”
“大宴自然是大宴,菜肴也新奇。”
内监俯身答。
我抬指轻叩着桌面,半晌方露了笑,“那我可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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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三日,人人都传言或许沈澜真的动了杀心。我每日端着樱桃酒酿在门口听个片刻,复又回到屋里休息。他们传话传得劳累,我却在此处乐得清闲,唯一不好的只在于宫人不敢大张旗鼓地送冰进来,只能多送了些浇了糖汁的酥山。
封宫不多时,沈澜又以庆寿之名除了衔香的禁令。彼时我养好了精神,将一副精心画作的小像叠好了藏在袖中,抬腿便往集英殿去。
今日逢了沈澜的寿辰,入宫参拜的王公贵族比先前之多不少。临到殿前,我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窃蓝的倩影立在前头。
沈听鸾微微垂着脑袋,像是在听身前人训话。她手中紧握着绢扇,却半分也不敢摇晃,只静静地站在那处。
我抛去目光,只见那男子虎背熊腰,像是戏本里唱的蠢霸王,大抵是个武将。虽说都是带兵打仗的,伽萨偏就样样都出挑,大有鹤立鸡群之姿。眼前这人,倒像个窝在人堆里的大冬瓜,高子里头拔矮子拔出来的。
“也不是人人都能生成伽萨那般模样。”
我兀自嘀咕着。
“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公子这样的好福气。”
容安也轻声嘀咕着。
我心中窃窃地乐,领着人上前。目光一扫,我这位阿姊的面上果然挂着泪珠,将眼下的香粉都沾湿一片。往日里在王府中,她是罕有的不欺负我的人,我这般想着,心上陡然一软。
纵然王妃恶极,两个哥哥恶极,乌糟糟的王府里偏生能养出个清透善良的姐姐,也是奇事。
“阿姐这是怎么了?”
我往她身前一站,眸子上下扫过,顿然觉得面前这人不是什么善茬儿,“今日皇叔大寿,是想起父王了么?”
沈听鸾见我,含水的眸子先是一亮,随后便怯怯地垂了下去,“无事,我与你姐丈这便进去了。”
姐丈?王妃那般刁钻的眼光,竟能看上这等人做我的姐丈?我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三大五粗之人,只见他两眼虽精明,面相却抑不住地露出一股莽劲儿来。许是不满我的目光,他粗声道:“在下云麾将军杨兆先。”
云麾将军。
我一听,顿感渊国玄甲军想要重整旗鼓,简直是难上加难。难怪当初在路上见韩将军时常面露倦色,有这等人在,他不知道得劳累成什么样才能稳住军心。
可这人既然是我的姐丈,我总不好说些革了他的官职的话。
未等我开口,杨兆先已经先一步告了辞,转身欲往殿中去。我眉尖一蹙,朗声道:“站住。”
他面色不善地顿住步子,板着张脸转过身来,显然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公子见谅,我们这等习武的粗人礼数不周,喜欢直来直去、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