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在东君殿为他的父王饲蛇,他便给了我这珠子,里头装的是他的血,佩在身上可避一干毒虫蛇蝎。
我握着它,用手心将它焐得生出暖意,不禁回想起当初两人半是陌生半是旖旎的时刻。那时我尚且青涩,只当他同沈澜是一路人,将我当做宠奴豢养身侧,可他攻势极猛,令我半推半就地入了他怀。
后来才知道,他心中藏得极深、表露又克制至极的,究竟是怎样滔天的爱意。
不论是谁,总是是铁石人遇到这样赤忱的真心都会爱意横生,何况是我?
我双手合十将挂坠置在掌心,虔诚地阖眼祈祷一番。望那岩窟中大蛇预言善终,让我们如寻常眷属,一双两好、生死与共。
“眠眠求什么呢?”
伽萨凑过来。
“求个好姻缘。”
我不自觉地咧嘴笑,又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傻,老老实实将坠子藏进衣服里。
“不是说不信的么?”
他问。
我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故作高深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好的就信,不好就不信。”
“在蛇窟面前说这话,就不怕蛇神生气么?”
伽萨也被我这番话?逗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跳下车去,“举头三尺有神明,信总比不信要好。再者,若是大蛇生气,再给你赐福一次……”
我刚下了车,被他这话惊得腿一软,忙捂住他的嘴,“罢了,你千万不要再说了。”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按在胸前,嘱咐道:“古籍中载,蛇眼为金则大富大贵,为银则平安度日,为黑则……”
“命蹇时乖。”
我接话道,“定然不会的,你放心。”
第113章问命
时值冬日,蛇窟中不知何处透来的寒风,“呜呜”
拂过嶙峋石壁,声似婴儿啼哭,令人不寒而栗。
我提起手中琉璃灯,只见石壁上满挂残破蛇蜕,却不知那些细小的乌金蛇都去了何处。反倒是石缝中生出不少毒虫,暗暗藏在阴翳之中,唯有灯火晃过时才能靠虫甲上绮丽的光泽辨认出来。
履底踏在风化朽石上出坍塌之声,石壁内的毒虫密密麻麻地爬动起来。我心下惴惴不安,下意识抬手抚住掩在衣下的血坠。所幸那些虫并不敢上前,只在几步之外徘徊观望,随着我前行而后退,爬动之时仿若微小的千军万马过沙场。
暗中行路不知多久,我面前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却见那交错辉映的水玉丛半是坍圮破碎、散落满地,像是被人肆意破坏过。可有大蛇镇守,谁敢入内采掘这些奇珍呢?
我身手不如伽萨稳健,寻了半天方找到一处还算缓和的小坡,踉跄地下至水玉之中,枯朽白骨在我足下出松软的断裂之声千百年来先人的白骨、历任王后最后的遗骸,在我脚下破碎化灰。
我叹了口气,放缓了步子,只敢轻轻落于其上,心底默默念一段经文。
蛇窟中的莲花榻半塌,叶尖带血,分外妖异。我环顾四周,总觉得这地方不如先前那次来时圣洁肃穆,更像是话本中生出妖魔的地方。可转念一想,那蛇不就是个作祟的妖么?
我将灯挂在向上勾起的一片花瓣上,缠紧了袖子动身爬上榻,却不知是否是动作太大碰着了提灯,它竟毫无征兆地摔碎在地上。灯火乍熄,整座蛇窟登时陷入一片混沌黑暗中。虫蝎爬动之声复又响起,且越轰然作响。我心中惴恐更甚,胸膛中那团肉块疯狂撞击着薄薄的骨,连带着胸口也疼痛不止。
俄而,正当我立于莲花榻上不敢妄动时,“沙沙”
之声乍止,旋即是坚硬冰冷的蛇鳞刮擦过玉壁之声。
我后退两步,后背便撞在了蛇身上。
大蛇盘过身子,硕大如镜的金瞳中布满蛛网般赤红如血的纹路。它将蛇垂置在我面前,鎏金般涌动翻滚的眸仿佛被撕裂,生出朱色,像极了当初伽萨被心魔缠绕控制时的神色。
可当初作祟的不就是这蛇妖么?难不成还有旁的什么大妖来扰乱他的神思?
我暗自腹诽着,谁知它本无声息地爬着,忽然血盆大口尽张,森森白牙尽显,简直要将我吞入腹中!我连连后退,自怀中掏出父亲的匕对准他的巨口。
然而大蛇的身子紧缩着搐了一瞬,眨眼又归于平静。
“孤已吞进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只差一副异躯为引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