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龟蜗行。原本两天的6路,不算驿馆住的两天,他们硬是走了四天。第四天晌午过后,终于听到常顺来禀说,前边再有十多里路就到东城门了。
“禀姑娘,此处有个长亭,种了好多柳树,惯常是京城文人送别饯行的地方,您要不要下来看看,正好在此歇息会儿”
叶初对这种建议一向都会采纳。她坐在马车软轿里当然不累也不晒,可是护卫、马匹都需要休息。
“那就停下歇息。”
于是马车停了下来,官道旁长亭绿柳,田野小河,也算是一处景致了。叶初和叶茴下了车,后边车上何氏、叶菱和几个丫鬟也都下来了,去长亭里小坐片刻,随行护卫们各自喝水休息,也有人牵马去河边饮水。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感觉到了暑热,叶初穿了件轻薄的素罗上襦,配一条齐胸的绯红裙子,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娇俏。她们坐在亭中喝茶休息了一会儿,看着护卫们也差不多了,重新上车赶路。
也就才走出不远,先是听见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叶初把轿帘稍稍掀开一条缝看过去,官道上一行十几匹快马迎面飞驰过来了,为之人骑一匹枣红大马,玉白锦袍,高大的身形随着马匹奔驰而微微律动,几乎是来不及等她辨认清楚,那匹马就飞快地奔过来了,在她车前稳稳停住,那人勒住马,嘴角含笑,温声唤她
“安安。”
叶初身子从座上滑下来,爬过丝绒垫子,丢开碍事的抱枕,跪坐在轿帘门口看他。
日头已经偏西,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照得他身后似乎有一层光晕,也照得叶初微眯了眼,她就那么眯着眼睛,微微歪着脑袋,小脸不喜不悲、不嗔不怒地盯着他看。
“安安。”
谢澹忙下了马,走到跟前伸出手来,“安安,哥哥来接你了。”
然后他便看到,小姑娘黑润润的眼睛里水光越来越润,越来越满,眼圈泛起了红,嘴巴扁了扁,像是受了莫大委屈,抑制不住一声哽咽的鼻音。
谢澹心里顿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莫名一酸,整颗心都柔软的不行了。他一伸手,掐着她腋下把她抱了起来。
一时无言。
谢澹抱着她,像抱个孩子那样让她趴在自己肩头,才惊觉小姑娘身量长了不少。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
谢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哄道,“哥哥跟你保证,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好不好”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小姑娘原本压在嗓子眼里的哽咽声更大,抽噎着哭出声来,抽抽噎噎控诉道“你还说,你一走就是三年多,三年你都没回来看我,我天天想你,天天想你,你怎么当人家哥哥的,你还知道家里有个妹妹呀,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谢澹心里又是狠狠一痛,涌起一股漫天的酸涩。
这个从小孱弱孤单的孩子,他三年前决定回京复仇夺位时,成败未知,生死难料,决定送她去漉州,自以为对她做了最安全稳妥的安排,可是这三年里,她该是怎么过来的。
良久,谢澹强压下眼角的酸意,笑着哄道“怎么会呢。哥哥也天天想你。哥哥很忙,身边也不安全,实在没顾上回去看你,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的错。哥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去哪都带着你,保证不走远了。”
可小姑娘像是水做的,哭起来眼泪止也止不住,只管泄出来,趴在他肩头抽抽搭搭地哭。
谢澹扫一眼跪了一地的丫鬟侍卫,包括叶福、常顺他们,一个个死死低着头,恨不得装作完全不存在,他没叫起,也没人敢自己起来。
这会哭成这样,等会儿当着这么多人,不知得臊成什么样子。
谢澹看了眼马车上的软轿,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马,他抱着叶初走过去,把她放在马背上,然后飞身上马。
“都起来吧。”
谢澹转头吩咐常顺,“你们前行二里地等着。”
等他走了,众人才纷纷松了口气,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皇帝一手护着怀里的人,一手策马缓行,渐渐远了。怀中少女完全被他的身形遮住,马背上只露出一角绯色衣裙时而飘拂。
叶茴忐忑地嘀咕道“阿初这是怎么了她虽说娇气些,可我平常也没见她怎么爱哭啊。”
叶菱拉了她一下,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几人一起走回后边的马车,何氏才小声笑道“没事的,姑娘年纪小,无非是许久没见,见了亲人想哭一哭,撒撒娇罢了。”
见了亲人想哭一哭叶茴挠挠头,没法子,这个经验她实在没有。
“原来阿初还有个小名叫安安。”
叶茴自语。
叶菱瞪了她一眼,斥道“你往后要注意了,姑娘是你的主子,如今可不是在村里,阿初也是你叫的”
谢澹策马走了有一二里远,便下了官道,转入一条窄些的田间路,随他一起来的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怀里的小姑娘哭痛快了,渐渐平息下来,弄得他胸前一片湿意。
“不哭了”
谢澹在身上摸了摸,仓促中居然没带帕子,索性直接用手给她擦了擦泪痕,顺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说,“羞不羞,眼泪鼻涕抹我一身。”
叶初“哼”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
谢澹忍笑,低头仔细端详着她缺少血色的小脸,问她早晨吃了什么,午饭吃了什么,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