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束縛2
咚——
蜷曲的藤蔓鬆開,純銀面具從蔓尖滑落,跌落在地,落地點正好夾在靠近的兩人腳邊,無人在意。
視線往上攀援,露出真容的怪物側過?臉,旋出鋒利的下頜線,抬起眼神一動不動與銀眸對?視。
他的手臂還被吊起,足尖離地,原本彎曲的脊背弧度卻漸漸伸直。
「你在……嘲笑我的難堪嗎?」
近乎被絕望浸染的心臟重?重?彈跳一下,看似平淡的反問語氣里,因晏明灼不按常理的回應,隱藏著些微動搖。
伊恩盯著晏明灼,晏明灼這次沒有退步迴避。
「不是嘲笑,是真誠的讚美。」
他反而靠得更近了一點:「我原本想說,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勝過?美對?我的誘惑,哪怕死亡……」
「異樣?的,煥發著張力與生?機的暴力美學……」
這是晏明灼為「畫家」的痴漢舉動,而特地增添的?設定。
觸碰著水滴狀黑色晶體的手指沿伊恩的臉頰往上,插i入向?後梳落的黑髮縫隙,晏明灼過?度熾熱的眼神背後,隱隱多出一絲平靜與輕鬆:「事實上並?非如此,或者說,我內心的本意並?不只到如此程度。」
「說得更明白點!」
怪物被人類繞口令似的話語弄得煩躁起來?,晏明灼仿佛在說著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暗語,將他排斥在個人世界之外?。
纖長柔軟的手指貼著頭皮頂部?,順著梳落黑髮落到伊恩的後頸,頭顱隨脖頸傳來?的力度而抬高了些,從斜仰變為抬頭正視,露出下半張臉的全貌。
顫抖的唇瓣上有深深幾道齒痕,齧入血肉。
怪物的額前因晏明灼的行為而搭下兩縷散亂碎發,柔和?了原本冷硬的臉龐弧度,卻因與往常妥帖整潔的儀容不同,而顯得頗有幾分狼狽。
晏明灼俯身,用額頭抵住伊恩的前額,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終於看清楚了藏在冰冷蛇瞳內的濕潤水光。
深深吸引著他,令晏明灼為之艷羨的,正是這樣?濃烈而真實的情感波動——如果難以移開的失神凝視,亂了幾拍的心跳,變得短促的淺淺呼吸,算是「羨慕」的表現之一的話。
用強硬外?殼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的怪物……像是要哭了。
可他一定不願意承認此刻的脆弱,執拗地連眼睛也不願意閉上,只是愣愣瞪著晏明灼,連眸中憤怒的烈焰也波動得那?麼漂亮。
晏明灼心想,或許他真是個沒有良心的壞蛋。
冷血不應該用來?形容伊恩,分明是他的代名?詞才?對?。
不然……他為什麼會升起不必要的雜念,非但?不打算安慰眼前人,反而想讓眼前高傲的怪物因為他而真正哭出來??
眼尾濕紅,蒼白的唇瓣染上嫣色,嗓音沙啞,唔嗚含混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甚至眼眸下充滿異類氣息的黑色晶體,也因沾染上透明的水液,在燈光下折射出不定的朦朧光彩。
這也是扮演過?程中,因對?人設過?度入戲而帶來?的後遺症麼?
揮去腦海中過?於怪異的聯想,晏明灼心虛地眨了眨眼,良心發現般抬手遮住了伊恩的眼,掌心下被睫毛掃過?的觸感痒痒的,帶著幾分潮濕。
但?一點也不令人討厭。
晏明灼沒有指出黑公爵不想暴露於人前的脆弱,體貼地略過?問題答案,輕聲道:「為什麼要承認那?些話?」
「因為那?是事實。」伊恩閉上眼睛。
他討厭自己在晏明灼面前的狼狽失態,更不希望眼裡看到的是同情與憐憫。
他深呼吸了一下,試圖穩定暴戾遊走的情緒,亂糟糟的腦子裡一瞬間似乎什麼也沒想:「我不願提起往事,但?對?我曾經?做過?的事,我從不後悔。」
眼眸下的黑色晶體仿佛折射著反光,一瞬間漆如曜石,到達頂峰後又漸漸變得若隱若現。
「然後呢?」伊恩說,「在得知我比你所想的為人還要糟糕以後,你後悔選擇接近我了嗎?」
「我從不後悔。」晏明灼重?復了伊恩的上一句話。
無論是迪迪·蘭澤爾單方面發泄式的驚人暴言,亦或是黑公爵自暴自棄似的斷然定論,對?他們所想共同迴避的往事僅僅是粗糙勾勒,缺乏填補的細節,以及最初的因果。
也許莊園詛咒的緣起,就藏在這些遮遮掩掩的細節里。
不管是為了完成神秘音發布的所謂任務,還是出於儘量保持客觀的觀察者心理,在觸摸到塵封的真相前,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妄下斷言。
晏明灼側眸看向?牆壁,從天花板上垂落的掛藤自覺分開,露出壁鍾,錶盤上的時間還在轉動。
離午夜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藤蔓的存在時間還有十三分鐘。
而迷香……
晏明灼扭回來?,依舊環住伊恩的脖頸,他忽然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遮住蛇瞳的手順勢下落,撫上眸下快要消失的黑色水滴。
「正事時間暫且結束。」他認真提出宣告,「伊恩,我說過?,今晚過?後我會給你一個回答。」
「如果生?氣的話,可以罵我,之後也可以追殺我,出於人類最基本的求生?欲,理性層面上我也許會在第一時間選擇逃跑。」
晏明灼頓了頓:「但?我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