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整条寻龙江顿时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中,连家良正看得出神,突然觉得相邻的露台上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他下意识扭头看去,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烟雨朦胧,灯光迷离,涂槿华站在露台边缘,黑色的裙摆随风飘扬,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她嘴角带笑,朝他挥了挥手。
嗨~”
恐惧无边无际地袭来,连家良顿时被吞没了,他不断倒退,眼睛完全失去了焦距。
咣当,桌上的台灯落在地上惊醒了夏依依,她坐起来,看到了连家良那张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
“家良,你怎么了?”
连家良两眼发直,嘴唇嗫嚅着。
“不可能,她明明死了,不可能,我,我”
夏依依一脸迷惑,她伸出手试图安抚他,但连家良却猛地推开她,她一个踉跄,头撞到了一旁的床头柜,顿时晕了过去。连家良并不理会,他伸手抓起茶几上的随身背包冲出了房间。
昏暗的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厚厚的地毯掩盖了连家良匆忙的脚步声。但他依然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与此同时,涂槿华充满嘲讽的笑容也在他眼前晃动,那是一根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他的喉咙,他一阵晕眩,忙伸手扶着墙壁,闭上双眼调整呼吸。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轻柔的歌声他浑身一震。他感到心脏骤然收紧,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前方,一个身影缓缓浮现,是个小姑娘,4、5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小纱裙,黑亮的头发上扎着两根小辫子,上面各绑着红色发带,五官精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粉雕玉琢的脸上绽放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大哥哥,你怎么在这?”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甜美,但连家良却感到全身冰凉。
是她,那个在他过去生命中唯一一个全身心信任过他的小姑娘。
“茵茵?”
他嗫嚅着,念出那个深埋在心里的名字。
“大哥哥,我今天学会了一首歌,我唱给你听!”
小姑娘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小裙摆随之转动起来,轻盈飘逸像洁白的云朵。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家良的呼吸骤然缓慢,他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小姑娘的歌声轻柔地飘荡在走廊的空中中,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开他紧闭已久的内心。
“茵茵,真的是你吗?太好了,你没有死!”
他如释重负地说着,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狂喜。但很快,他的眼前出现了那片湖水,水面上,白色裙摆散开着,一条红色发带漂浮在水面,而另一条发带勒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她挣扎着,无助的小手在水中拍打着
她曾经是那么信任他,喜欢他,而他,却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眼前的小姑娘还在说话,声音依然甜美清脆:“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认识我了吗?”
汗水顺着连家良的额角流下,他感觉到胸口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茵茵的歌声再次响起,但这次的歌声空灵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连家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慌,他转身冲向电梯,用颤抖的手指按动了电梯的按钮,电梯门打开,他仓皇地冲了进去,迅速关上电梯门。
“不,常茵茵已经死了,这不是她。”
这时,他看到了电梯镜子里自己的脸,扭曲,惊恐,惶惶如丧家之犬。理智慢慢恢复,他的头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魏勇已经被带去刑警大队,而王亚强并没有死,他们的口供一旦被警察串起来,将有可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把他花费数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部推翻。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管是财富还是地位。
他的父亲曾经凭着聪明才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中靠着贩卖白糖成为了村中的万元户,他们兄妹也因此成了村中所有孩子羡慕的对象,然而,摧毁这一切的只需一段荒诞不经的流言,这流言说父亲售卖的白糖都是假冒伪劣的,吃了会让人断子绝孙。这流言击垮了父亲,他努力自证清白,然而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为此不惜推波助澜添油加醋,性格刚直的父亲无法忍受屈辱,在一个清晨用一捆麻绳结束了生命,而母亲承受不住崩溃疯狂,最后跳下了山崖。他的世界瞬间被黑暗笼罩,从此再也没有光明能照进来。
“任何时候,都要有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
虽然已经成功获得了财富和地位,但连家良依然把这句话牢记在心。父亲的遭遇让他无法再相信什么,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人类。
“是时候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了。”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连家良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去开车,而是径直走向大街,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后迅速离开。
“到星城高铁站。”
他对司机说着,从那个随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子,里面是他的另一张身份证。如果警察根据王亚强和魏勇的口供对他进行追捕,那这个身份将取代连家良,让他开始新的生活。早在许多年前,他就钻了户籍制度的空子,给自己预留了一个身份。
身份证上面的人姓常名志良,在不同的银行中都有存款,零零散散的但足够支撑他的逃亡生活。至于要去哪里,他打算到了高铁站再考虑。
星城人民医院内的一张病床边,韩伟林和赵凯正在给王亚强做笔录。此时的王亚强头上缠着纱布,手臂和腿上都用夹板固定着无法动弹,被打肿的眼睛半闭着,他看上去虽然很虚弱,但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颓废,他思维清晰表达流畅,已经向把被连家良殴打,被魏勇丢弃在荒野的事情经过全部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