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柔的夜色下讨论这么厚重的话题,显得颇煞风景,一只雏燕扑棱了几下翅膀逃走了。
此刻两人的距离算远,夜色教人看不清神色,只望了眼那截月光下更显白皙的脖颈,陆潇年收回视线,望着面前的水波纹缓缓开口。
“这里是陆家私宅,只是无人知晓。”
这忽然所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令祁岁桉目露疑惑,微微偏头望向靠在水池边的陆潇年。
“他们……”
陆潇年的声音断了断,“自裁是为了警示我,拦住我不让我回来。”
这座位于城外山脚下普通得再能普通的小宅院,是他幼时常来的地方,而这池子就是为惧怕盛京酷暑的母亲而造。
“自我带兵开始,他们便很少写信给我。可能陆家上下死在战场上的人太多了,他们将生死看得很淡,觉得以信托思,还不如梦里相见来得畅快些。可是,去岁年末,我却接连收到两封家书。”
“第一封家书,是安邑被大雪围困的第十五日。军粮久久未到,百姓余粮见底,我开仓将仅剩的军粮分与百姓。而家书上,父亲寥寥几字只道家中皆安,勿念。”
陆潇年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
“第二封,是匈奴大军压境前,对方得知我军粮草不足意图一举灭城,而此时我却收到了皇命,皇上命我立刻回京并派了西北厢军副都指挥使来接替我龙武卫。”
陆潇年一连三封奏折上书,战前换将乃为大忌。他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疑心是有人假传圣旨。但不料却石沉大海。
但就在等不来皇上的命令之时,却收到了第二封家书。
“家书上还是说一切都好,勿要挂念,但却在信末提起了这座小宅,说池里水都脏了只等他战事罢了回来清理。”
当下他便知,京中出事了。
父亲提到那池子说让他清理,其实是反话。他们的意思是水已脏透,清理不净,让他不要回来。
果然不久就收到陆家满门被抄,陆侯夫妇下狱的消息,理由竟是陆潇年违抗皇命,有谋反之心。
这就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
“陆家三代人多半皆殒命沙场,兔死狗烹,历朝历代的开国武将哪个逃得过这样的下场。”
陆潇年冷哼一声,“可国难当前,这盛京之中有几人当真在乎那远在天边、不知姓甚名谁、年龄几何的百家之姓。不就是想要夺我陆家手中这柄利剑么,我拿去亲手葬了也不会落在那群脏人手中。”
“所以你才弃城?”
“是不得不弃。”
“为何?”
“因为粮道被烧,粮草断了整整三月,军粮已经分完,可还是有一批批人饿死。”
知道这样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用安邑舆图拿去与凌云阁交换粮食。这座城守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唯一活下去的办法是他们要尽快带着百姓向后方黑儿堡撤离。
可不料在中途遭遇伪装成匈奴的军匪,一场恶战死伤无数,而陆潇年在逃回盛京的路上就被抓了。
“那也许你确实不该回来。”
陆潇年蓦然回头,“也许,但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