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问。
他的一丝迟疑,落在扶云卿格外扎眼。
无需验证,她就知道,祁承翊不敢回答刚才的问题。
扶云卿笑容里闪过一丝快到看不清的失望,也没有回答他,也同样反问道:“殿下,你觉得我与你相处,我是不是真面目?”
祁承翊点头,他此生识人从不会错。
扶云卿从来没有伪装,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出手狠辣就是狠辣、待人真心就是待人真心。
扶云卿再问:“那么,如今的殿下,也是真面目吗?”
这支利箭,射穿了他唇角的笑,忽然,祁承翊就有些沉默。
扶云卿问话之前,心中本不确认,刚刚的问题也是在故意诈他。
但从他的沉默,扶云卿已经确认,祁承翊此人,必定还有更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瞬间,二人分明比肩而行,却仿佛隔着山海沟壑。
“世人皆有苦衷,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细说。”
祁承翊酝酿许久,终于启唇,声音有些低沉道,“待了结一桩桩大事,日后若有机会,我会以真面目,见你。”
“倒也不必。”
扶云卿婉拒,“我并非刨根问底之人,也不会追查你的秘密。我只是有些遗憾,我殿下当做过命的挚友,殿下却不能坦荡磊落。”
“所以,我对你的真面目不感兴趣,只要你我合作扳倒瑜妃一党,日后不要背后插刀、互相残杀,就算只是陌路人,我也觉得甚好。”
真是有些可惜。
扶云卿原想与他真诚相待,将他视作挚友。
看来日后,只能形同陌路。
毕竟,她不喜欢不真诚之人。
“你何必……”
祁承翊声音越低了。
扶云卿唇角努力扬起笑容,但笑得有些牵强,朝他故作声音轻快地说道:“走啦!回喜穗宫。”
祁承翊见她越走越远,追上前半步的脚僵在原地,有些不自信地问:“明夜,随喜街,你可还去?”
扶云卿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见了,脚步略微一顿后,毫不迟疑地离开百花苑。
回喜穗宫时,扶云卿路过太液池,碰见祁岁安正在亭中呆。
祁岁安坐在铺着绒毯的石凳上,手中漫不经心地转动一只茶盏,目光恹恹地盯着池面睡莲愣。
没有旁人时,她很安静,安静的像一尊石雕。
她已经在深宫内,日复一日地呆了二十年之久,不曾踏出皇宫半步。
虽是权富滔天、平安无虞,却总觉得,双脚似有无形链条将她拴着。
祁岁安眼底染着落寞,一弯细眉颦起,给这张本就柔美的脸,更添几分多愁善感。
有一片泛黄落叶,从枝尖垂落,晃晃悠悠掉在地上,祁岁安叹了口气,顺着落叶往前看,看见扶云卿,她遮去眼底落寞,唇畔挂起笑,招了招手:“云卿,你来。”
扶云卿微怔,方才那样的长公主,她从来没见过。
长公主一向光鲜亮丽,却在无人之时流露忧愁。
那一刻,扶云卿意识到,祁岁安或许并不快乐。
扶云卿走过去刚要行礼——
祁岁安却抬起她的手,展露笑颜:“日后若只有你我二人时,你不必行礼。”
“这怕是不合规矩……”
“没关系,规矩都是人定的,现在本宫定规矩,日后你私下见我,不要行礼。”
祁岁安拉着扶云卿落座,一双小鹿眼微弯,攒出温柔笑意:“云卿,听闻你上过战场?”
“嗯,十六岁时,家母携臣女去边境,臣女曾随父亲征战御敌。”
“哇……你好厉害呢!”
祁岁安眼底流露出向往,“你能和我讲讲从前吗?我想听你行军打仗、学武骑射、边境之事。”
“好。”
扶云卿不能拒绝,思绪拉回多年前,缓缓回忆道,
“臣女四岁跟父亲扎马步,六岁拿桃木剑练武,十岁那年,母亲携臣女到边境。”
“有一日,敌国奸细混入父亲营帐,将臣女与母亲抓上城墙,以命要挟父亲投降。”
“好危险!”
祁岁安担忧问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