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地上的二人:“你们两个先起来。这件事朕会命人去南边查,你的冤情若是属实,侵占你家产的人自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贪赃受贿的官员朕也绝不姑息。”
平日里收人点孝敬也就算了,这种害人家破人亡的事情也敢抬手闭眼而过,一想到是这样的人做一方的父母官,康熙就如鲠在喉。
“什么时候,有冤有难的百姓上官府求告有路,也算是有福,算是一幸了?”
康熙心里气得都想要抄刀砍人了,又不能对着皇后与钮祜禄家姐弟二人盼儿发火,满心火气都冲着苏州和顺天府的官员去,闭眼沉吟半晌,问盼儿:“你可愿随朕的人去苏州?他们会送你回乡,你是当事之人,有你在,他们查证会方便许多。”
盼儿连忙应下,喜极而泣,连连拜称:“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康熙此时听着那“英明”
二字只觉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强忍急意叫她去做准备收拾行囊,道:“过几日他们出京的时候朕会叫他们过来接你,你且去吧。”
“是,是……”
盼儿忙应着,敏若低低提醒她道声告退,待盼儿去了,康熙方看了敏若一眼,这一会的功夫足够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了,他面上露出些赞扬的神情,道:“你们姐弟二人不错,有这份善与助人的赤子赤诚之心。若非你们
伸手施救,只怕这世上要多一桩朕不知道、也见不到天日的冤案了。”
敏若亲眼见他的情绪变化过程,见到他的方才恼怒愤懑,心中反而稍安,她大概是上辈子在宫廷中沉浮时得了封建统治者ptsd,今日这帝后二人突然驾临,皇后与原身是血缘姐妹尚好,皇帝的到来却叫她下意识地警惕防备起来。
康熙这一场气,却生得她逐渐从前世对那个变态皇帝的阴影中抽离出来,叫她能在心中清楚地将二人分开。
到底眼见为实,哪怕她已经拥有了原身前世与康熙相处的记忆,原身的记忆认知还是压不过她自己的意识与记忆。
一时提了近两个时辰的心好像终于落回了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她是已在上辈子修炼得处变不惊了,可也只是脸上的处变不惊,从见到康熙的那一刻起,提防与戒备就在她心中树起。
她清楚,如果这辈子她一直都不能扭转这样的心理,恐怕会影响她这辈子以后的生活。
总是和自己提防、恐惧的人相处出,容易叫人心理变态。
她只想做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平稳快乐地过完这一生,如果连这样朴实的愿望都不能达成,她往后的几十年活着也活不出什么意思。
敏若定住心神,送走了康熙与皇后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两个,扭过头,见法喀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略觉好笑:“怎么了,还委屈着呢?”
“我不委屈。”
法
喀摇摇头,“我为三姐你委屈。”
“我也不委屈。”
敏若抬步往回走,兰杜已经沉稳地开始安排人打扫正房,暖阁炕上一应坐褥引枕借换了新的,屋子里熏上一炉檀香驱走饭食的气味,秋日雨后空气尤为清新,窗户一支,屋子里萦绕着檀香气,还有雨后湿润泥土混合着花朵芬芳的秋日气息。
敏若不大喜欢焚这样气味沉重的香料,但若论驱散味道沉檀二味确是首选,她想到这几日推开窗传进屋子里的桂花香,算着桂花的花期也要过去了,打算赶着桂花落尽前抢下一批来制成香丸。
总比都落到泥土里腐烂要好,最近她倒是指挥人晒了不少干桂花,但那是要留着做点心的,拆东墙补西墙,她一向不干那种事。
饭呢,要吃,香也要焚,左右如今岁月漫长,总要寻些有意思的事来打发时光。
见敏若与法喀走进来,似有话要说的样子,云嬷嬷还是微微低头躬身带着婢子们退下。
暖阁里的窗子一阖,屋里的檀香气愈重,敏若不耐地皱了皱眉,法喀连忙端起一旁的茶水,敏若摆摆手,“水浇进去就白瞎了这些香料,也可惜了里头的香灰,你拿出去叫兰杜把这灭了吧。”
法喀点点头,答应了。看着他这乖顺听话跟只小猫儿似的样子,敏若还怪不习惯的,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若早知将内情吐露干净变能叫这小子乖顺听话,她不早把这些
事都抖露出来了?
不过也算这小子还有良心在,不算无药可救。
她看着法喀捧着香炉出去,在炕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了,打算与法喀促膝长谈一番。
这小子想不上进和原身上辈子一样吃姐姐和祖宗的软饭俨然是行不通的,被削爵就是他的结局,只有他自己上进,才能让敏若无后顾之忧——简单来说就是少些麻烦事。
法喀与阿灵阿虽然都是敏若此生血缘上的弟弟,但到底也有所不同。若非有血缘之别,皇后也不会坚持敏若入宫而不选择巴雅拉氏所出的四女秀若,法喀得势与阿灵阿得势,对敏若来说也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