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兄长经常一早便带着他从自家的院墙里翻出去,等买回来了再翻回院子里,后来被父亲发现狠狠责罚了他二人一顿,但就连被罚抄的书都是兄长替他的。
梁沛自己都已经快要忘了,自从兄长入朝为官之后两人有多长时间没有再一同进过饭,更不必说这梅花酥。
夜色已浓,将梁沛湿润的眼眶掩在月色之下。
梁源将手中的两个纸包抬了抬,看着二人的笑意更浓:
——“文柏、泊志!你二人真是叫我好找,今早才买来的梅花酥,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刚出锅时好吃了。”
后院的石亭之中,三人将梅花酥搁在桌上,香气氤氲,虽不及疏影暗香浓郁葱茏,倒也有另一番滋味。
梁源看着两个小辈倒是喜欢,自己心底也是欣慰:
——“还以为你二人长大了便不喜欢这甜腻之物,如此看来倒是还和小时候一般模样。”
郁漠和梁沛两个腮帮子都被梅花酥塞得满满当当,那模样倒是像极了街口贪嘴的垂髫小儿。
——“此次你二人去沛城途中可有遇见什么新鲜事儿?”
梁沛还以为自家兄长上来便要问自己被劫之事,刚刚在席间母亲已经和姑母二人盘问了他半天,眼泪都挤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被恶匪砍手砍脚、割舌熏耳了。
梁沛松了口气,说道:“新鲜事倒是不少,尤其是沛城的山水啊,可真是神秀造化,美不胜收。”
郁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嗯嗯啊啊地说着是。
梁源问罢了自家弟弟,又转向郁漠,嘴角勾着笑问道:“泊志,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一路上可有遇上什么——故人?”
郁漠听了这话心下一惊,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一个缥衣男子的身影,那男子头戴着帷帽,在自己耳边调笑的赖皮模样好像还在眼前,郁漠自己都不敢细想这几日一路匆忙,竟将那琴呆子的事彻彻底抛在了脑后,若是没有记错那团琴弦如今还藏在自己身上。
看着郁漠一脸犹疑的模样,梁源脸上的笑敛了几分,眼神中也多了几层深意:“泊志?若是不便说就算了,兄长也并非非要为难于你。”
——“没、没有,兄长不过是关心,何来的为难呢?”
郁漠回过神,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牵强,灵机一闪把话题扯到了池城主夫夫身上,“兄长可是问池伯父的近况?池伯父和姜伯父身体健朗,加上沛城又是风景养人,自然是不需这些小辈挂心的。”
——“哦?只是如此吗?除了池伯父呢?你可还有遇见别人?”
梁源的笑意像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刺向郁漠,郁漠背后似是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攀上头颅,那模样全然不像是关心,反倒像是逼问,还从未见过梁源如此神态,惊得他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梁沛也看出来了气氛的不对劲,来不及咽下口中的梅花酥,拐着胳膊照着郁漠的手臂就是一撞:“兄长是问我们回京途中吗?倒也称不上什么故人,只是当时幼弟遇劫,恰巧路过雁家庄,倒是那庄主竟是前朝雁行将军的后人。”
——“雁家庄雁行”
梁源把这两个词在口中反复咀嚼,眉头越皱越深,瞳仁也在夜色下变得深如渊底,“你说,雁行的后人你见过了?”
梁沛一时也没来得及反应,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脸上的阴郁仅存了不过一瞬,梁源一转脸换上一副笑容:“我听说那雁行将军曾一支鬼银枪叱咤战场,也不知如今是否失传,你们可有见识过雁家枪?”
郁漠一听这话正想往下接,却被梁沛劫去了话头:“那雁庄主不知为何双腿已废,只能靠轮椅行动,左右也是没机会见识。”
——“竟是双腿废了?那还真是可惜”
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兄长让梁沛总觉着与平日有些不同。记忆中的兄长向来做事只求一个独善其身,从不过问外人之事,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连眼神都看着有些许骇人。
就连他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盘里的梅花酥已被吃得只剩下零星几个,桌上的人却已经没了胃口,只空留着一缕梅香在空中盘桓。
郁漠生怕自己再呆在这儿,一时失口再将那琴呆子的事儿抖落出来,原先离开沛城时姜伯父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将琴呆子的事说给京城的任何人。便起了身,向着梁家兄弟拱手道:
——“时辰已晚,在下想起母亲还有话要交代,便先行回房了。”
梁源也不强留他,回过礼便任他去了。
好不容易从梁家后院中出来,郁漠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窒息感,走了半天直到母亲所住的厢房前才总算是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推门而入,房里的郁夫人像是已经等候了多时,见郁漠进来便挥手将屋里的侍女全都赶了出去,厢房里只留他们母子二人。
不知为何,郁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漠儿,今日娘找你,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如今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该知道些原先不知道的。”
——“你可还记得云歌郡主?”
母亲提到的名字郁漠倒还有些印象,他自小常跟随祖父入宫,自然也是见过那云歌郡主几面。印象中是要比自己大一些年岁的,原先在京城倒也听说过这位郡主的名声,是个人人都称赞的贤良淑德的才女。只是郁漠怎么也想不通,这郡主跟母亲口中的“极重要的事”
有何瓜葛。
——“这整个京城皆知,圣上自登基以来的一大心愿便是收复源城。也就是娘与你祖父先行回京的几日,北昌国派使者来到京城,说是北昌愿主我朝一臂之力收复源城,但代价是我朝需将一位郡主远嫁北昌,两国结为姻亲,如此便算是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