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绘纹坐在不远处,向学生志愿者们讲述她与丈夫救助流浪动物的经历。
钟霖与张望并肩坐在人群外,脚边趴着几条再热也要和人黏在一起的狗。
一开始,他们维持着沉默,谁也没开口。
后来,攒了一肚子问题的张望主动挑起话题:“陈姐也认识妞妞吗?”
“认识。”
钟霖问什么答什么,并不会主动展开话题。
张望知道钟霖的性格,没有等他去补充说明,继续往下问:“怎么认识的?”
钟霖说:“妞妞以前是她和孙哥照顾的狗。”
张望讶然:“妞妞不是你买的吗?”
“不是。”
钟霖解释道,“它是我从这里领养来的。”
“从这儿领养的……”
张望难以置信,“妞妞是被救助的流浪狗?怎么可能?它那么漂亮,又那么乖。”
是啊,那么漂亮乖巧的小狗,怎么有人狠心将它抛弃。
钟霖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狗,边回忆,边讲述:“第一次见到妞妞的时候,它因患有皮肤病而被剃光了毛,瘦得皮包骨头,根本看不出来是西伯利亚。站里大多数的狗都很亲人,只有少数几只会怕人,妞妞就是那种怕人的狗。我来过几次,看着它慢慢长出了毛,慢慢挂上了肉,却始终无法与它亲近。它总是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里,警惕地注视着站里的人和狗。”
张望在站里看见过类似情况的狗,根据钟霖的描述,联想到妞妞当时的惨状,他突然胸闷得有些窒息,不得不张开嘴巴来辅助呼吸,因而无暇去接话。
钟霖陷入到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张望的反应,继续讲述道:“妞妞刚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它是什么狗,也不知道它在外流浪的原由。之后经过检查,得知它应该是西伯利亚,有一岁多,是没做绝育的母狗,并且很有可能生育过小狗。待它病情好转,被毛长出来、显出品相后,大家根据以往的经验,有了大致的推测:妞妞不是走丢的宠物狗,就是被无良犬舍抛弃的繁殖犬。”
“啊……”
除了一声难以定义具体感情的叹息,张望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妹妹无法替我照顾妞妞吗?”
钟霖突然转头问张望。
“记得。”
张望说,“你说因为她不喜欢狗。”
“其实就算她喜欢狗也没用。”
钟霖不是在替自己的妹妹进行辩解,而是在陈述事实,“因为妞妞怕女人,不会跟着女人走,女人在身旁的时候,它连饭都不会吃。”
张望不解:“怎么会这样?”
钟霖转过头,望着远处,面色凝重:“陈姐猜测,妞妞应该是遭受过虐待,主要来自女性。”
张望无言以对,陷入了沉默。
约莫半分钟后,他才再度开口道:“至少它遇到了你,现在过得也很好。”
钟霖一言不发,无意自满,也无意炫耀。他领养妞妞,是为了妞妞能够更好地活着,不是为了在他人面前宣扬自己有多善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妞妞恢复了健康,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狗,这样就足够了。
陈绘纹坐在人群中,分享她的故事。孙广军蹲在屋檐下,默默地吸着烟。
看着这对儿守护着救助站的中年夫妻,张望抛出了新的问题:“陈姐和孙哥做这个,他们的子女不会有意见吗?”
张望有此疑问,是因为他看到过这样的报道:一人想行善,一家人不同意,于是家人决裂,行善者最终只能独自负重前行。
钟霖张开嘴巴,却欲言又止:别人的事情,他不该私下与人议论。
张望看出钟霖的为难,于是放弃了询问:“抱歉,我不该问这些。”
不,张望没有错。好奇是人的天性,当初钟霖也有过相同的疑虑。只是那时候的他少不经事,想什么就问什么,直接向陈姐求证,也因此知晓了那对夫妻的苦楚。
当然,不是只有他和张望对此感到好奇:举凡来此帮忙的个人和团体,都会提出类似的问题。或许此时此刻,陈绘纹就在解答相关的疑惑。
有人将别人的故事记在脑子里,有人则将别人的故事记录在纸上。
网上应该会有相关的报道,毕竟媛爱之家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救助站。
钟霖掏出手机,搜索信息,很快便找到了所需的报道。
正规的媒体,正规的采访,想来是得到过陈绘纹与孙广军的允许,才能这样大大方方地挂在网上进行传播。当然,就算是不正规媒体的报道和传播,这对夫妻估计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去制止。
钟霖将手机递给张望,让陈绘纹与孙广军通过报道的形式,间接回答张望的问题。
张望不明就里地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瞬间领会了钟霖的用意。
他垂眸看向手机。
两三千字,五六分钟,铺展开一对中年夫妻的心酸过往,也解答了张望的疑惑。
孙广军和陈绘纹曾育有一女,是个聪明乖巧且非常有爱心的女孩子。夫妻俩源于对女儿的宠爱,同意了她收养流浪小狗的请求。
有一就有二,一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儿,便一发不可收拾。几年的工夫,他们相继收养了三条狗和两只猫。日渐紧张的经济与住房压力,让夫妻俩终止了收养的计划。他们将理由告知女儿,女儿很难过,但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父母的决定。不过,小姑娘也在日记里写下了自己的想法:长大后,她要用自己赚的钱,救更多的猫猫狗狗。
小女孩从未直接告诉父母她真实的想法,夫妻俩能向外人讲述此事,是因为他们看了女儿的日记,在女儿去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