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其他野兽递了过去,吓得野兽们趔趄起来。
“慢一把”
轻轻叹了一口气儿,“它们仍然害怕俺哇……”
“慢一把”
只好把烙饼撕成两半儿,一半儿给了扁豆儿,一半儿给了芦根儿。
这时一些难耐饥饿的汉子都纷纷向那个汉子要饼吃,几张烙饼不一会儿就被分吃光了。
太阳逐渐落进了邙山,西边的天空只剩下几片暗红色的残云,残云逐渐燃烧起来,给奔腾的黄河撒上一层轻微的血色。天地像蒙上了一张朦胧的灰色的大网,大风像降温剂,冷风毫不客气地提前把冬天刮到了这里。
光脊背、光屁股的割草汉子,冻得上下牙齿磕碰起来、瑟瑟发抖,发颤的嘴里不断叫着“冷呀……冷呀……”
但此时的野兽们显得对冷风毫不在意,光脊背的汉子们无论如何也比不得身上长着皮毛的野兽。
一个汉子看着他身旁光着屁股浑身冻得发抖的那个吼叫着要老天爷可怜他的那个割草的汉子,小声儿嘲讽道:“你现在心不发慌了屌毛也不骚痒了吧?凉滋滋的味道如何哇?老天爷让你如愿啦!”
那个光屁股的汉子哆嗦着嘴唇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憨笑起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冷比热还难受……要是老天爷可怜俺,给俺弄个热乎乎的小仙女让俺抱着就好啦……”
“等着吧……”
那个汉子瞪了他一眼嘲讽道,“一会儿老天爷还给你送一条热被子哩!再加一壶热酒,你就热乎着享受吧!”
光着脊梁赤着脚的放羊娃儿扁豆儿,难心地看着他左手里被掿得稀巴烂的那只红蜻蜓,看着被大水卷走的那些羊儿,不停地“呜哇……呜哇……”
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着“俺的羊儿冲跑啦……俺的羊儿淹死啦……”
“慢一把”
从一个汉子的身上拽下一件薄上衣,披在了扁豆儿的身上,劝说道:“你小孩儿的命比羊儿值钱,哭个啥?!”
“那些绵羊都是别人家的,一多半都是甄保长家的,被大水卷走了这么多只……俺用啥赔人家哇?!”
扁豆儿哭得更伤心了。
“遇到这种情况谁也不会让你赔!别说被大水卷走了一些,就是大水把整个羊群都卷走,也没人要你赔。”
“慢一把”
继续劝说道,“你就一个孤身小孩儿,赔个屁!不会赔、不会赔的!就是甄保长也不会让你赔的!”
扁豆儿想了一会儿止住了哭声,向“慢一把”
央求道:“您给俺做个证吧,就给羊儿的主家说不是俺不小心弄丟的,是大水冲跑的。”
“孩子放心吧!”
“慢一把”
安慰道,“这个证明我会做的,大家都会做的。”
芦根儿冻得浑身发抖,使他更加难受的是,他守望父亲的茅草庵和生活用品,被大浪毫不留情地冲卷而去,唯一留下的是现在仍握在手中的捞竿儿,他低低地啜泣起来。
“慢一把”
批评道:“哭个啥?!你没被大浪卷走就够庆幸啦!你要是被浪涛冲走了,你娘还咋活哇?”
芦根儿用泪眼望了望扁豆儿,扁豆儿用泪眼望了望芦根儿,都相视默默无语。
庄稼汉们哆嗦着和野兽蹲在一起,野兽们安静得一句闲话也没有说,但庄稼汉们憋不住了话头儿,哆嗦着嘴唇儿小声儿说起人话来:
“邙山一下暴雨咱这儿就要遭殃。”
“这黄河的脾气真怪!河水说涨就涨,跑都跑不及!”
“黄河就是莽张飞的暴躁脾气,发起火儿来吓人!”
“以后在黄河滩干活儿,身上得绑只大葫芦,以防突然涨大水。”
“绑只大葫芦也没用!大水照样儿把人儿带葫芦一起卷走。”
“那只有凭运气和胆量啦!”
“外乡人儿都说咱黄河边儿的人儿胆子大,胆子都是黄河给锻炼出来的。”
黑夜毫不留情地降临了,星星在天空逗笑似的眨巴着眼睛,只有汹涌的河水泛着亮光。周围的浪涛呼啸着,给蜷缩着的这堆儿人儿和野兽带来不少无助的恐惧。人儿和野兽都难以预猜自己的命运,人儿和野兽在黑暗中都显得如此地渺小,生命此时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人们的心头像蒙上了一层死灰,死灰在心里逐渐凝结起来……野兽的心头不知感觉如何,只有野兽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