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甄保长背着双手昂首阔步迈进董家酒馆……要是别人请他赴宴,他一定会带上几个跟班儿打手,借以显示保长的威风和预防不测;可“老先生”
请他赴宴他就得轻装简行了,语言也得讲究一些了。不过他很是有点儿诧异:这“老先生”
从来还没请他喝过酒吃过饭,也没听说“老先生”
设宴请过任何人,都是别人请“老先生”
喝酒吃饭,但除非是磨不开脸面的乡里乡亲的婚嫁喜事,再好的宴席也难得请动“老先生”
。
这……这开天辟地第一次请俺老甄……必然是“老先生”
家中有了大喜事,莫不是“老先生”
的老伴去世已过了周年,另娶了一位填房……
甄保长进了酒馆的包间雅座,就急忙向摆着酒肉的八仙桌儿上首端坐着的“老先生”
拱手致意,又向在“老先生”
身旁默默坐着的“一支笔”
随便拱了拱手。
他在路上就搜肠刮肚地预备了一些文雅讲究的语句,还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背诵起来,因为这些好不容易搜刮出来的语句,很陌生、不常用,生怕忘了。他自然知道与“老先生”
说话可不是与他管辖的村民百姓说话,与“老先生”
说话来不得半句粗鲁脏话,必须嘴里尽量鼓捣出些恭敬文雅的语言。
“老先生招呼晚辈到此,必定有喜事让晚辈恭听,晚辈首先恭贺老先生安泰吉祥!”
甄保长满面笑容慢慢地说道,说快了他怕把搜肠刮肚来的这些陌生的词句说错字儿。
“你说喜事?”
老郎中一脸愁云,“哪来的喜事呐!老朽想哭都不知道咋个哭法儿呀!”
甄保长听了突然一愣,好大一会儿没有回过神儿来,“老先生是遇到了啥难事儿?”
“难事儿?”
老郎中脸色更加愁苦起来,“你算说对啦……可这难事儿难得吓人呀!”
“一支笔”
这时也是一脸愁云,噘着山羊胡子叹了一口气。
“到底出了啥事儿?”
甄保长感到气氛阴沉,他快速转着眼珠儿想猜个八八九九。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老郎中站起身向甄保长让座。
“一支笔”
随即也向那个空座儿伸了伸手,算是对甄保长表示了客气和礼貌。
甄保长忐忑不安疑疑惑惑、谨谨慎慎地坐了下来,想张口说话,但不知从何说起。他深知这两位老先生的根底,其阅历见识老道世故,在村子里可不是一般的人儿;与他们说话比不得赤脚农夫,还是慎重为妙。
老郎中站起身把三盅酒满上,举起酒盅沮丧地说道:“提前为保长送行……来来来……咱爷们干上一盅儿。”
甄保长听了欲端酒盅儿的手揉了揉耳朵:“为俺送行?”
他用迟疑的眼光看着“活菩萨”
老郎中,“送行……俺没有要到什么外地去呀?!何来送行?”
老郎中“呲溜”
一声先干了一盅儿酒,抹了抹嘴角儿叹了一口老气,表情难受地向甄保长说道:“俺的好保长哇!你要进大牢啦!念其咱爷们以往的情分,老朽特备薄酒小菜儿,请秀才作陪提前为你送行啊!”
“一支笔”
煞有介事地、连忙向甄保长翘了翘山羊胡子点了点脑袋,明显表示对老郎中说话的认可。。
甄保长惊吓得猛地下意识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厚厚的头皮上竟然冒出几滴汗来:“不可能!不可能!俺咋会进大牢?谁也不敢送俺进大牢!俺又没犯民国的啥王法,这咋可能?您老听谁胡诌的?”
“谁也不想叫你进大牢哇!谁也想不到你会进大牢哇!老朽也没听到村里人胡诌啥子,俺与秀才是一心好意,为你想法子挽救你,不信就算啦!只当没有这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