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三又掉金豆豆:“我想大哥和二哥了。”
大伯娘叹了一口气。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着说话。
碗里的野菜粥也是食之无味。
堂奶奶晚饭是一口都没吃得下,跟着掉眼泪,她几十岁的人了,活得久见得也多。
以前村里不是没有像蒋小二这样的,有些家里穷啊!怀着的时候受苦受累又吃不饱,见天的干活,那生下来的孩子猫崽子一样,比不得旁的孩子壮不说,也多带着些毛病,这般孩子,多是活了两三个月就去了,有些几岁才走,可也有那命好的,十来岁了才去。
这种娘胎带出来的病,不好治,身子骨弱,在穷人家里难生存下来,即使能长起来,也做不得什么活。
这些堂奶奶都晓得,蒋小二和蒋小三刚被送回来的时候,她还过去看了,蒋小二瘦瘦的,都不过老鼠大,哭的时候也没声,身子青得要命,堂奶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身子怕是有病,回来是一宿没睡,后来见蒋小一隔三差五的抱他去医馆,回来还药不断,思前想后,就同蒋父说,要不算了。
倒不是她狠心。
而是村里人本就不富裕,天天的劳作,可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要是碰上那不好的年头,地里粮食长得不好,那还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他们寻常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从不敢去看大夫,都是硬挺着,或者找赤脚大夫,开点药吃,镇上医馆一进去,少的一次几十文,多的得上百文不止,谁家敢三天两头的去?
家里有座银山怕是都遭不住。
蒋父还年轻,人又勤快,没准的还能再找一个。
堂奶奶就是为着蒋父和蒋小一着想,再说还有个蒋小三,留着蒋小二,便是拖累。
对于堂奶奶的提议,蒋父没同意,他说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三个孩子就是他的命,舍了谁他都过不下去,他能做到什么时候,他就养蒋小二到什么时候,等到他真的做不动了,蒋小二若还是一个人,他死了也会带他走,不让他累着旁人,这会孩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他。
后来蒋小二慢慢的长大了一些,模样像蒋父,长得很是可爱,大眼睛,小酒窝,还两只招风耳,身子虽是不好,可他是个活泼的,见了谁都爱笑。
这两年蒋小二要学针线活儿,经常去找堂奶奶,一老一小常在一起,堂奶奶知道他有多乖,有多听话,有时看着他,也不免后悔当初说的那般话。
但她也从没奢想过蒋小二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也总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的都会在他前头走。
这会蒋小二出了这事儿,若是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受得了。
她抹着眼泪,对身侧的蒋大牛道:“你去你三叔家那边给你小爷爷他们上柱香,求他们保佑保佑你六弟,就说让他再留咱身边几年,他还小,别急着带他走。”
蒋大牛闷闷的应了一声:“晓得了。”
大概是知道出了事儿,家里几个小些的孩子这会儿都安安静静,见蒋小三一直哭,还想着法子逗他,不过蒋小三抱着白子慕,变哑巴了似的,就是怎么都不说话。
晚上蒋小三也不愿留大房这边,他怕他不在家,蒋小一他们回来了他不知道,执意要回去,大伯娘无法,只得送他。
等着蒋小三和白子慕上床了,大伯娘才关了院门要回去。
“大嫂。”
蒋家大伯和二伯娘、蒋小一正从她后头走来。
“你们咋的回来了。”
傍晚那会儿村长家的大儿子周铁生就赶着牛车回来了,大伯娘和堂奶奶担心得不行,还跑去问他蒋小二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周铁生刚送蒋小二到医馆,姜大夫见蒋小二情况不好,就让药童直接抱他进了房,这一进许久都没出来,牛车不好一直放医馆外,周铁生就先回来了,大伯娘去寻他问话,没问出什么来,这会儿没见着蒋小二,又往他们身后看:“小二呢?咋的只你们两人回来?”
蒋小一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大伯晓得他难受,替他回:“小二还在镇上。”
大伯娘急道:“那你们怎么回来了?他咋样啊?大夫怎么说?”
“还好送得及时,不然……”
大伯顿了一下,才叹着气,闷声说:“这次可伤得厉害了,姜大夫说得留医馆里头观察几天,若是这几天不再咳血了,那问题就不大,老三去了,他说他一个人能照看得过来,就让我们先回来。”
留医馆里也没地方睡,蒋小三一个人在家,蒋父是委实不放心。
蒋小一状态不好,蒋父便让他先回来歇歇。
大伯娘没再说话,抹了两下眼泪,才又开了院门:“弟妹,家里留了些吃的,你回去吃了再带些过来,小一,进来。”
蒋小三已经卷在床上抱着白子慕睡着了,应是下午那会哭了许久,这会儿还时不时的抽噎着,脸上泪痕也未干。
蒋小一回厨房拿了毛巾,给他擦了脸,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等他睡熟了,他又给白子慕翻了个身,仔细摆弄他的毛,想看看他伤着了没有,黄氏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受的是内伤,外头看着无甚大碍,蒋小一松了口气,大伯娘小声道:“小一,我们去院里坐会,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这些天你都在忙,怕是还不晓得……”
大伯娘同他说了刘家的事,以及那些谣言。
“小一,都是大伯娘对不住你啊。”
她有些自责,要是当初她没提那么一嘴,这事儿估计就不会发生。
如今大家说的实在是难听,蒋小一原就年纪大了不太好相看,现在又传出这种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