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梦儿觉着洞内光线越极暗,甚至视线迷迷糊糊,梦儿轻轻抹去残泪,向洞外一瞥。
原来早已没了日头,只有淡淡的莹莹雪光、反照石洞内里,她这才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也好为明天的行程做些准备。
于是,梦儿缓缓站起身,再次睁大眼,遍览宽大墨玉棺内母亲的遗体,墨玉和雪光余辉映照之下,梦母的面容和双手等一些裸露部位,依然唇红肤白、栩栩如生。
梦儿诧异之余、有些幻想,莫非妈妈真的睡着了,不然,这么寒冷的山洞,母亲怎会还能有如此鲜活形象。
梦儿忍不住孩子气起来,伸右手想摸一摸、母亲的面容,刚伸出到一半,终究还是停了下来,觉得实在不该惊扰母亲。
“师妹!天色已黑,我们明日就要下山,还是早些回去,以后再来看望吧!梦姨或许是真的睡着了,我们不宜打扰太久。”
梦儿听师姐之言,犹豫之下,最终还是将右手顺势、横放在棺盖端头,重新缓缓拉上盖板,嘴里叨念:
“妈妈,你且安息!女儿明日下山,一定找到那些凶恶的藏僧,叫他们在原地忏悔,谢罪三天三夜、七天七夜、九天九夜,直到你醒转过来……妈妈,女儿暂且去了,以后一定会来接你!妈妈……”
梦儿依依不舍,随大师姐退出太极洞,含着泪毅然关上石门,姐妹俩袖衣挥舞、依次纵身飞出洞口,两人沿途又作了些明显标记,以便下次来时更为便捷。
为了不影响太师父修心养性,姐妹俩一口气向东飞越,绕过冰玉池前、方才落下脚,步行不多步,这才踏进了暖玉轩。
却见凌儿已然行功坐眠,不便打搅,两人回各自居处,稍稍整理必备什物,洗漱完毕径自躺下。
梦儿总觉有点心神不宁,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只得顺着胡乱的思想,在记忆里寻找自己幼年时、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等凌儿将神武通的徒众送下昆仑,荒野外他们终究还能同舟共济、携手风沙,总算名不虚传了那么一回。
凌儿回山后,将经过禀明了师父,鲜至柔颇感满意,并言及她特意安排凌丫头,明晨和凤儿、梦儿一起下山,若是能找到伊无尘,并有一封信嘱其转递,随后三人再赴中土。
次日一早,姐妹三整装待,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箫音,柔婉精致、却又荡气回肠。
那是杨倩自度之曲,借庄子外篇中《刻意》为题,其意在于磨砺心志、进而追求最高境界,小姐妹三人都极为喜爱,时常也各自多有吹奏。
今闻此曲,三人均知倩姨特来送行,相视无言、心中感动,循音而出,只见冰玉池畔、雪色晨光之中,一影持箫俏立,正是杨倩。
直至吹完整曲,三人方才扑过去,哽咽动情大呼,一声“倩姨”
泪水奔流。十年的依偎关怀,如母亲一般,虽不是师父,却与师父无异,只是所教有别而已,一旦短暂离开,彼此却有些不能承受。
“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哪来那么多眼泪,是不是倩姨、让你们受了十年的委屈,终于憋不住了!”
姐妹三人破涕为笑,一边撒娇一边嚷嚷:“倩姨!我们都难受得很,真的舍不得,您还笑话我们,真坏!……”
“谁敢笑话我们家三位大小姐,我杨倩第一个就要找他理论,你们是高原的神鹰;冰山的雪莲;昆仑的朝阳;天玄的精灵;更是我杨倩的梦幻里、永恒的彩云飞!”
“倩姨,你还这样说,我们都难为情死了,要是给师父听见了,我们戴了这么多、华而不实的大帽子,一定会笑出一句诗来……”
杨倩沿玉栏缓缓而行,直至‘天涯伊人’石刻身旁,那是师妹伊无尘当年、心血来潮所刻,杨倩来回反复抚弄着、小师妹当年镂刻的四个字,凝视片刻、略有所思,不待梦儿说完、就螓轻摇:
“唔……错啦!掌门姐姐自信的很,不然,怎舍得让你们、千里迢迢赴中原……嗯!我就不耽搁你们行程啦。凌儿,倩姨这支碧玉箫是师父……喔!你们的太师叔送给我的,哎!那么多年喊惯了,改口也难,可惜!我等辜负她老人家的厚望。
今日,我就借花献佛,将碧玉箫送与你做个纪念,你们太师叔、尤其钟爱无尘,无尘是她唯一的入门弟子,是正宗的昆仑之雪啊!盼你早日找到、我那无尘师妹,或许,大伙儿今生、还有相见之日!一别已三十多年……”
说到师父,杨倩的语气中,明显多一些羞惭、愧疚之意,再谈起师妹,却见有一丝笑容,在她脸庞一闪而过,随即听见倩姨一字一字吟咏:
“素影冰池嬉纵,月下玉箫痴弄。踏雪问昆仑,纯粹有谁心动。惊梦!惊梦!飞雪长天泪送。”
杨倩唱罢复又絮叨:“这《忆仙姿*无尘追思》词,系无尘妹离别下山、四年后怅想所作,我们姐妹一起情同手足,思恋萦绕、魂梦追忆不止,继而泪湿枕巾、放任笔端。那时我们姐妹几个,常在冰玉池相互切磋,无尘不喜武功,却能脱颖而出,那是何等的聪慧和悟性!
彼时,她只比掌门姐姐稍逊一筹,只是无尘过于沉迷、祖师爷的箫曲《逍遥游》,几乎到了爱不释手、废寝忘食的地步,以至于师父多有不满和训斥。唉!或许是因果已定,师妹任性倔强、嬉戏放纵,冰玉池折剑,虽受掌门师伯责罚,然祖师爷并无怪罪之意。
我等向掌门求情不得,只因无尘刚刚通透天地重生功,很多武功、招式都没来得及练习,也就更没有机会、去练阴阳轮回功了。唉!无尘师妹出走之时,只有一十六岁,天空正下着大雪……”
昆仑三姐妹都知道、有关师叔伊无尘的伤感故事,她们年少写生学习之时,常见倩姨以无尘师叔练功影像画,现场讲解着色和笔法,可谓亲切相熟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