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结巴开口。
祝夫人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宫里。”
俯身在地的山月,身形一动不动,耳朵却精密地捕捉到所有的信息。
等等,两个棺材!
山月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为什么只准备两个棺材!并不是因为祝夫人不敢杀唯一身家清白的文氏!
而是因为,这一场应选,选的是两个人!
在重压之下,迟迟不敢下手的人,是真正怯懦胆小的存在。
而,敢在如此匆忙的时间和沉重压力下,狠下杀手的姑娘,必定是个心机勃勃、不择手段的狠人!
这种人进宫去争宠,是最合适不过的!
在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两个人选!
“青凤”
之中,四选二,活着的两个,一个进宫厮杀,一个嫁入薛家!
被放弃掉的两个,无论是谁,都会躺进那两口备好的棺材!
山月低低垂眸,翘长的眼睫挡住了她所有的神色,余光瞥见托盘中薄薄一沓急需文清婉签字摁印的文书,心下顿感了然:送进宫的人,一旦爬上高位,性情与地位的驱使下,最易挣开掌控、绝地反水!
祝夫人用文氏的要前提,就是掌握住她的把柄!
恰好文氏身家干净,不似顾氏、兰氏和她,天生的屁股不干净,留了条尾巴。
祝夫人若要紧紧拿捏住文氏,有什么比她承认屠杀过良家子的认罪书,更好的证据?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草蛇灰线,深思熟虑。。。
“青凤”
。。。“青凤”
,比她想象中更聪明,也更残暴!
山月不敢轻易抬头偷视了,全力维持住崩溃、脆弱、无助、迷茫的那个柳山月。
“进宫?”
文氏如同在绝境之中窥觑一线光亮:“进宫?你要送我进宫?”
“啪嗒——”
何五妈对着文氏,抬手就是一耳光:“见夫人,要说您!”
又躬身向祝夫人释道:“。。。不是正经‘青凤’出身的丫头,到底是缺点礼数。”
祝夫人不在意地勾唇笑了笑:“无碍,柔顺的脾性有贵人喜欢,烈性子的姑娘也有贵人中意——咱们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圣人,不也是个低贱的出身?他连喝的茶是冷是暖不介意,又怎会介意你啊您那,这些个细枝末节?”
祝夫人说到后言,拿帕子捂了嘴,明晃晃的嘲讽笑意。
何五妈再躬身:“是。”
祝夫人重新抬眸看向文氏:“大魏圣祖皇帝诏令,掖庭女子采选不得全部选中高门大户,民间出身的良家子需在掖庭中占据一半的数目——翻过年,就是咱们圣人登基的第五载,他是惯会做样子的,登基至今都没纳过妃妾,再好的孝顺名声也被他得了。”
文氏忽略掉被扇耳光的屈辱,目光炯炯地紧紧注视祝夫人,像在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诞生。
祝夫人很满意文氏的反应:“听内务司传说,明年掖庭将在民间择选三十名良家子充入后宫,凭你的相貌性情,我以为你出头不是什么难事。”
山月始终将自己克制得如一团无人在意的雾气,安静地蜷缩在角落。
雾气的触角蔓延伸展,她仿佛看到文氏的手蜷在袖中,不知不觉间竟重重地捏成了拳。
“。。。在哪里签字画押?”
隔了许久,文氏终于开口,声音既轻飘飘的,像漂浮上天的柳絮;又沉甸甸的,像坠进海里的秤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