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不能听,也无法看清,所以触觉最为敏锐,他记得师父脸上每一块骨头的形状。
沈醉收回手,一动不动地坐了半炷香,大梦惊醒一般捂住脸,腾地起身,大步走出内室。
助眠的法术容易失效,他不想师父看见他。
他此刻太难看了。
沈醉加快脚步向外走,走出宅院大门,忘记门下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大颗血泪从眼角滑落,肆无忌惮地刮过脸颊,砸在地上软糯的草叶上。
沈醉知道自己的脸变得何其可怖,又无法压下心间滔天情愫,额头绷出青紫色的经脉,跪在地上,用头重重地磕了一下土地,不动了。
半晌,他抓在泥土中手指开始止不住颤起来。
一千年了。
他的心已经跟这个男人一起死了一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轻飘飘的重量落在沈醉肩上,他侧头去看,看见了一片梧桐树枯叶。
仰起头看向院中高高的枯树,擦了擦眼角淌出的血泪,就那样淌着血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你们就是妖怪!还怕什么妖怪
岑浪是被香醒的。
鉴于这是他有生之年……有两生之年,第二次被香醒,他立即捉起一缕头凑到鼻下嗅了嗅,没嗅到什么香味。
看来不是沈醉又偷偷帮他洗了澡。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环视一周。
整间内室与他以前的睡房无甚区别,房中除了床只有一张桌和桌边的圆凳,一目了然,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没有。
也不是沈醉往他屋子里放了香炉。
不远处的私塾已经开始上早课了,孩子们拉着长调跟夫子一起念诗。
大片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映出摇曳的影,看形状,应当是花影。
岑浪抻了个懒腰,喉咙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是好久没睡这么好的觉了。
等等!
花影?
岑浪维持着高举手臂的姿势,猛地看向窗!
窗户半敞,风夹杂着阳光拂在他脸上。
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一串串金色的小花,像女子头上的金步摇,摇得轻巧灵动。
岑浪愣了好一阵儿,放下手臂,想起沈醉跟他说过的话:梧桐开金色的花,一眼望过去花团锦簇。
这何止是花团锦簇,一条枝杈上全是盛放的梧桐花,一朵开得比一朵好,花比叶子还多。
可这树昨晚还是半死不活的枯树啊。
岑浪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花香由淡转浓,他毫无防备地被浸到心脾,平生出酩酊大醉的恍惚,系衣带的手顿了顿,走出房到院中,仰头望向梧桐花。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岑浪回头,看见来人是沈醉,一把拽住对方,指了指梧桐树上的花:“这树一夜之间开花了!”
这是他以前在塞外每年开春都心心念的梧桐花,一次也没有看到过的梧桐花。激动之余,瞥到沈醉仍在盯他,他看过去一眼:“看我干什么,看花看花!”
“我只看你就好……”
沈醉蓦地咳嗽起来。
岑浪看向沈醉。
之前光顾着看花,这才现沈醉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皮肤下的经脉几乎要刺出来。
“怎么突然这样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他扶着沈醉,仰头看了看飘香的梧桐树,“你……没对这树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