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玦观他面色不似作假,便将卫风当日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将给他听。
谁知他听完竟笑出了声,似乎眼角还有泪水,仿佛是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
“阿玦,你说世上怎会有如此天真之人?
“那日孤去求一个老者出山做孤的谋士,可他却说要再考虑考虑。正巧孤瞧见了那名乞儿,孤知晓那名老者在暗中观察着孤,便做了一场戏给他瞧。
“真没有想到,那乞儿见惯了人心竟真的相信了?”
薛容玦心中只觉得悲哀,为卫风也为盛景明。
卫风乞儿出身,见惯了世间那黑暗中污秽之事,却仍相信世间有善意向他招手,虽然最终这点善意也被卫风自己生生掐碎了。
盛景明出身高贵,瞧着是光风霁月、朗月清风,却根本不相信人心。他习惯了戴上面具去做一名谦谦君子,却忘记了这副面具他已经摘不下来了,隔着面具他再也无法相信真心,他永远也不懂真心的可贵。
薛容玦正出身之际,内侍匆匆来报说牧平也、薛琮二人求见。
只是,还未待内侍通禀完毕,牧平也与薛琮二人已大步迈步,一左一右地站在薛容玦身边,周密而又小心地把她保护了起来。
新帝摆了摆手示意内侍退出去,又看向二人无奈道:“你们急什么?孤又不会把阿玦怎么样,阿玦手中还有孤想要的东西呢?”
牧平也牵了牵薛容玦的手,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随即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下官想和您做个交换。”
新帝感兴趣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什么交换?”
牧平也从宽大的官袍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下官想用这个换取下官与阿玦的自由。”
新帝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手中的奏折,示意身边的内侍去将奏折拿上来。
起初,新帝看奏折时嘴角还有几分笑意,可是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终一双眼眸如墨般漆黑,紧盯着牧平也:“这是你写的?”
牧平也点点头:“下官知晓外戚之患一直是您与先帝的心病,这是下官多年来的心血。当然,想要实现需要一代又一代君主的努力,不知可否换得在下与阿玦的自由?”
新帝垂眸不语,心中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良久良久他才开口道:“把夫诸军留下,安乐郡主因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
牧平也面上一喜:“多谢陛下。”
在一旁的薛琮此刻却突然开口:“陛下,臣能与您单独聊聊吗?”
新帝点了点头,摆手让薛容玦和牧平也先下去。
“你方才的奏折里写的什么?”
牧平也神秘地笑着:“不可说不可说,总之能保你平安无虞便好。”
薛容玦看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只是喃喃道:“阿兄为什么要支开我们呢?”
薛琮看着新帝,他戴着玄冕,隔着十二旒他再也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了。
他的声音嘶哑:“是你做的吗?”
新帝垂下了眼眸点了点头。
薛琮有几分崩溃:“到底是为什么!在我们这一辈里,我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你,他永远都在夸赞你,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新帝的声音不复方才清朗,有几分萎靡:“舅父对我很好,可是他作为一国大将军,对君主而言却是下一个田家。”
“那我呢?”
薛琮怒极反笑,指着自己,“你要不要今日顺手把我也杀了以绝后患呢?”
新帝叹了口气:“不如你随阿玦他们一起离开。”
薛琮笑道:“这样岂不是你捏死我们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回碧泽去,我会守着碧泽不被北蛮踏破。”
新帝有些惊讶地看着薛琮,他知晓薛琮此人若是认定了一件事是绝不会更改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愿意?
薛琮苦笑着道:“是为了我父亲和俞安,还有舅父周将军。我不忍心他们都白白牺牲了,况且有我在,阿玦也能过得更恣意快乐些。只是若是可以……”
薛琮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微低下头:“还望陛下准许微臣不必回京述职,京都此地,微臣再也不想踏足了。”
新帝隔着十二旒沉默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道:“好”
。
御书房门再次打开时已然日暮西沉,御书房内还未点灯,暗淡的御书房内隐约能看到一人坐在那里,身影有几分寥落。
薛琮强笑着向二人走来,却无端让人感觉到他与身后之人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薛容玦不禁想到,那时她和薛琮带着周俞安来京都——
那时三位少年,一位眼底含笑、一位神采飞扬、一位意气风发。
正所谓,玉堂金马,正年少归来,风流如画。1
如今三位少年,一位坐高位享孤独、一位眼含泪心怀恨、一位黄沙裹战场埋。
有道是,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2
音尘悄然(终)
女子的呜咽声已经持续了很久,裴顾行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孩童窝在娘亲的怀中,稚嫩的童音有些颤抖:“阿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女子的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快了,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