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最衬红色,劣质的血玉髓搔头在她生动灵慧的笑靥映照下,也变得光华精致,段文昌有些看怔了。
薛涛忽然伸手抽信,等段文昌反应过来,她已经在读那艳诗了。
“《会真诗。”
薛涛读,“微月透帘栊,萤光度碧空……”
读到“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她也有些尴尬,匆匆看完笑道,“这人倒挺有才华,写艳诗的多了,没人能写得这么好。”
段文昌笑道:“诗固然不错,人却过于薄情。男子大丈夫,言出必果,怎能始乱终弃?听说这段情确有其事,张生就是这位元才子,而那位崔氏女,已经相思而死了。”
薛涛一听嗤鼻:“情事而已,何至于死,定是无聊的人瞎编。还是像诗文中说的,崔莺莺再也不肯见张生才近情理。”
江水微波,夕阳明灭,薛涛和段文昌并辔沿锦水而行。薛涛叹口气看着远方:“许桁生还是没消息吗?”
段文昌摇摇头:“韦正贯说桁卿人在梁州时,给他去过一封信。信中言语颓唐,说自己飘零之人,随遇而安,不必定往长安。在梁州呆了一阵,就不在了,上月又听说人在洛州,真正萍踪浪迹。”
薛涛黯然道:“我也许久没见绛真,她拒不见客。我总想着劝她还俗,然后送她找许桁生去。”
段文昌摇头:“平常出家可以还俗,可她是为节度使祈福去的,多少只眼睛看着,恐怕不能。”
薛涛忽然一勒缰绳,段文昌抬眼一看,两人都下了马。
刘辟带着几个官员幕僚、家妓,也在江边游览。
“刘中丞、卢司马、徐校书。”
薛涛微微一礼,然后不卑不亢地牵马越众而过。
刘辟不理她,振振绯袍,倨傲道:“段校书。”
又看薛涛背影一眼,“段校书好悠闲啊。”
去年春上,因不参加刘辟为韦皋筹集颂诗的事,段文昌很受刘辟等人的排挤。但他性情疏朗,一些小人的龌龊细行他甚至觉都没觉出,因此早将那段置之度外。此刻他只坦然礼道:“刘中丞。”
“中丞府上宾客如云,蜀地大大小小的官员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段校书,校书想必清傲。”
说话的是刘辟身边一位美貌姬妾,她将段文昌上下打量一番,拿绣扇掩唇而笑。
刘辟嗤笑道:“段校书只知钻故纸堆,恐怕是书尘迷了眼吧。”
段文昌笑了一声,昂道:“段某如果在务实的位置上,未必不如刘中丞。”
刘辟有些惊讶,半晌从鼻子里哼一声,抬高下巴问:“段校书是否太自信?”
段文昌没再说话,浅浅一揖,再不看他们,兀自认镫打马去了。
“天下竟有这样不识时务之人!”
刘辟的姬妾被他那种清贵的态度惹恼,撕着绣扇流苏跺足道,“还有那薛涛,再得节度使宠,究竟也不过是个乐伎,未免傲慢得太过了,也太妄为,竟敢与官员私下往来。”
刘辟冷笑:“不过是临淄段氏,难道我还不敢动他?”
今夏成都尤其热,下一层雨,蒸热一回,再下一层雨,继续蒸热。案牍劳烦加上奇热,韦皋决定往锦江之滨避两日暑。
薛涛自然随行,先在江畔别业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去江渎祠。这祠自秦代起便是川主祭祀水神的地方,天宝时玄宗在此封长江水神为广源公,韦皋又在祠中新起了金身塑像。